漫天黯淡的黑幕里，寂寥无声。朝着太阳的方向去，灼热明亮的火光飘带里，隐约可见一座小小的四合院，如沙粒般环绕着太阳旋转。
    制式并不规整，反倒像四叶草似的，各自占据一个角落。十字小路分隔开来，整体加起来，跟天雷殿的小花园差不多大。
    沈鹤云感觉自己是颗小水珠，随时要蒸发了。
    还好自己不住这儿。
    “小破地方，还是咱家好吧？”祝雷仙子给他套了个防护罩，细密的雷电夹杂毛毛细雨，却还是极其闷热，浑身燥热无力。
    “好热……我猜仙君们都不是水灵根。”
    “还真是，不过有个冰灵根，你猜是谁？”
    “瑶池。”
    白斑冷鱼这么明显的名字，要不是冰属性，住这里直接变成烤鱼。
    沈鹤云已经看到一小片池塘，占据了四分之一的地盘，一座冰宫立在水面上，被炙热蒸发的烟雾缭绕。
    刚落地，清爽的冰雾扑面而来。
    相当于这个地方的无限制冷机，小小的扶光院落，全靠瑶池的冷气维持正常温度。
    当然，炼器和炼丹的家伙专奔着最热的地方去，不需要这点清凉。
    “先去见两兄弟吧，青霓有时会回来，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进门左转两步直接推门。
    地方真是不大。
    入目便是巨大的三足圆腹丹炉，鎏金跃光，火舌阵阵。室内温度和太阳附近不相上下，深处焰色发蓝，炉顶汲取外面的火光飘带，为丹炉升温。
    三四米高，炉盖双莲并蒂，一边汲取天火，一边吐出温度不够的弱焰。呼吸之间，火焰循环成圈，如双莲捧日。
    炉鼎凤凰双耳，尾羽作足，灵动有神，眼中似有火光奔涌。
    细细一看，原来所用涅盘后凤凰的内丹，嵌入双眼之中，用来保持炉内温度不降。
    兄弟两人，一个站在炉前，不停往里面投入珍贵的灵植，一看就是从云青山那里“上供”来的。
    另一个站在凤凰脑袋上，手贴丹炉，随时准备调试火候。
    “难得开炉，炼的什么丹？”
    “见面礼，稍等。”
    站在炉前那位，身穿殷红色长衫，腰间一个小巧玲珑的葫芦丹瓶，发髻是标准的炼丹师祝鼎髻。
    他扔完最后一株灵植，先是侧头看了眼沈鹤云，得了个恭敬的晚辈礼，这才走过来认真回礼。
    “这是云虹仙君，云岚。之前说过的，沈鹤云。”祝雷仙子在中间帮忙互相介绍，一堆闷葫芦，不说话老是使眼色，啥时候才能熟络起来啊！
    “仙君永贞，继以星月。”
    “不必多礼。”
    矜贵淡漠，带着抹疏离的微笑。
    他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沈鹤云，似有几分好感，笑意真挚入眼，“虽是诡道，却与天道无异。”
    沈鹤云以后掌管诡道，所修必然不是正途。
    可通身气质，贴合天道，浑然天成。
    道水灵根得天独厚，站在仙君面前，都如同隔了层薄纱，朦胧不清，雾里看花。
    “仙君过誉。”
    性格还蛮温和，真正如水一般。
    云岚不由得想起初见文秋之时，眼神带刺，只是见到都浑身不舒服，沾了晦气似的。又敏感又疯，像波涛四起的海浪，想压制只会被掀翻。
    即便知道是心魔的缘故，还是……
    “云霓，可以熄火了，来见见人。”
    炉顶负责进火的莲花缓缓闭合，炉内的火焰慢慢全部从另一端吐出。房间只剩下凤凰的眼睛散发着光芒，从橙黄变成白金色调，还是一样亮得过头，刺眼夺目。
    那位被叫做云霓的仙君，从丹炉肚中掏出两颗丹药，递给云岚。
    冷酷兄控，寡言少语。
    朝着沈鹤云微微一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沈鹤云犹豫着回了个点头。
    他像是完成任务一样地躲回了云岚身后。
    “这是我们给你的见面礼，以后都是同僚，互相照应。”
    文秋的前车之鉴，吓坏了他们。
    特意炼了两颗能消灭心魔，迅速修复神魂的仙丹，送给沈鹤云。
    当时云霓就住隔壁，都没发现……
    没能救下文秋，算是另一种方式的补偿吧。
    不过沈鹤云似乎没有被心魔所困，这次走的是诡道为主吗？
    “收下吧，这点东西他们多得是。”
    祝雷仙子看不上，但对渡劫期的沈鹤云来说，确实太过贵重。
    仙丹入手仍然炙热，龙眼大小，丹纹精美完整地呈现出凤凰腾飞样式。
    祥云凤啼，甚至还有微弱的丹灵，如初生的婴儿般牙牙学语。
    “我给你刻了绑定的契文，毕竟道水灵根无法认主无法定契，你若是想抹除丹灵，用道文签字就行。”
    “多谢二位仙君相赠。”
    离开此处，祝雷仙子拉着他转头踹了九旗的房间。乱七八糟的熔炉锻造台，地上满是炼制一半的兵器宝物。
    有镯子发冠，也有刀枪剑戟。
    炙热的熔炉未曾开火，非常古朴的大烟囱样式，像是自己炼制来用的，没有雕刻任何花里胡哨的纹饰。
    九旗窝在一个小角落里，差点找不着他。
    灵笔浅浅勾勒，原来是在描制符文。
    一副幡旗，长条飘逸如发带，绣有鲲鹏展翅腾飞，跃击水面而起。细微的雷电之力流窜，海面波涛层层，仔细一看，原来是鲲鹏鱼尾上的飞行符文，正闪着微光。
    整面幡旗，全都用鲲鹏的皮肤制成。
    天然去雕饰。
    九旗只不过在写增强符文，提升基础属性。
    “原名贺九，商贾出身。可不要被他诓骗来做苦力了，浪费时间没有好处，抠门得紧。”
    祝雷仙子上过当吃过亏，十分警觉。
    一只可爱的探宝白鼬，扒着沈鹤云的裤腿想往上爬，黑宝石般的眼睛亮闪闪的，惹人怜爱。
    “这只白鼬专会装可爱，小心你的储物戒，被它偷了都不知道。”
    被仙子一脚扒拉开，警告地电了它一下。
    就这点时间接触，储物戒里的仙丹已经奶声奶气地打小报告，说有只毛绒绒的爪子挠它们。
    真会挑啊。
    沈鹤云全身家当都没有仙丹值钱。
    “马上好！别电它呀！”
    贺九头都没抬，描制符文的手稳如泰山，没有出一丝差错。
    “它再乱偷东西，下次我就电你。”
    “好了好了！看，兼顾瞬移和飞行，也就秋水那对翅膀能与之媲美！”
    对祝雷仙子的威胁充耳不闻，贺九举着那幅灰紫色的幡旗，兴奋地抱起白鼬。
    有了这个逃命仙器，小白它就能偷更多东西了！
    “别嚷嚷，过来见人。”
    “我见过嘛，之前秋水祭仙器……”
    贺九抱着自己的新旗，舍不得放下，随便瞥了一眼沈鹤云。
    秋水用他的身体来着，又不是没见过。
    等等。
    嘶……
    真是天道成精啊？
    当仙君也是有顶头上司的，星海由剑仙当小领导，负责对外交流，掌舵大致航行方向，和天道沟通，防止和其他世界相撞。
    祝雷仙子负责世界内部，日夜四季，风雨雷电，将天灾人祸都稍作控制，防止有修士搞大事情，把天捅破。
    天道基本上就是一团自行运转的符文，时不时会出错，仙君就是时刻准备抢修的劳工。
    大家至少都得有点专业知识，入职后培训过一点天道符文。
    那种缥缈朦胧，水中捞月般的感觉，和沈鹤云一模一样。
    “妙啊，介意我看一看你的神魂吗？”
    之前秋水入体时，就没有这般微妙的感觉，那么关键应该就在神魂上。
    贺九恨不得把他翻来覆去地研究透彻。
    文秋防备心太重，一直没有机会。
    这下可好！
    哈哈！
    “不行，他神魂才渡劫期，脆得很。”
    祝雷仙子及时阻止，这破地方肉身都受不了，神魂出来被灼热炙烤，跟被精神攻击没差别。万一神魂受伤，得浪费多少时间养伤。
    再者说换过来，九旗到他的识海去。仙君的神魂重量非得把他识海压碎了，更不可行。
    “也是……那我就忍一忍，升仙后一定给我看看啊！”贺九痛心疾首，抓耳挠腮忍不了一点，“给我形容一下？是不是有很多道文，像刺青一样？”
    沈鹤云压根没发现，他的神魂存在感比他本人还低，“啊……真的有。”
    回想起在自己识海里畅游的叶师祖，师尊还有谢前辈，一比一缩小，确实没有这些多余的“刺青”。
    秋水却是有的，无意间从衣领看到过……
    “然后呢？形状什么样，字写的什么？”
    “嗯……写的东西好眼熟，仙子那堆考试书书名，连在一起，暂时就两行，刻在左侧脖子，竖着一列看不出形状。”
    那不就是天道符文吗？
    真行……
    天道还诞生个监工下来了。
    “你们要去卫程那边？可得小心，他看不得这个……”
    “我在，他不敢。”
    打哑谜？
    沈鹤云不解地皱眉，什么意思？
    走出九旗仙君的房间，祝雷仙子晚了一步，和九旗仙君说了些悄悄话。
    还是忍不住问出口，“在说什么？刺青有问题吗？”
    “抢了点见面礼，给。”
    祝雷仙子非常“友好”地借了件仙器，放大心魔作用，引魔入体的宝贝，问心镜。
    即便仙君对上，都有可能中招。
    谁能保证问心无愧呢？
    这件宝贝是九旗将文秋的尸体，改造成傀儡时顺手制作的。文秋浑身都是心魔暴动的痕迹，经脉里挤满了大大小小新繁殖出来的心魔，根本无从下手。
    只能用件未完成的器具，暂时储存。
    未成想直接脱变，化为躁动不已的魔器。
    至今九旗也拿它没办法，他可不敢碰，心魔这种东西不像因果，压根不讲道理啊。
    祝雷仙子却敢拿在手中把玩，团扇大小，镜面如水但映不出东西，仿佛被雾气覆盖。
    “这么一照，暂时能控几秒。”
    几秒能做很多事情，剑修都能把大招放出来，顺嘴再嘲讽几句了。
    面对镜面的沈鹤云，看到里面拥挤成群的心魔城市。
    它们就像蚂蚁大小的人，除了没有脸，和凡人一样生活。吃饭睡觉，七情六欲，全都正在上演。
    突然间，它们停下了手中的所有事情，纷纷抬头望向天空中的沈鹤云。
    他看见了所有心魔，却没有链接上任何一个。
    “里面好多心魔，一半仙城的规模。”
    “我是看不到，反正你以后是心魔的老大，好好相处。实在顶不住就吃仙丹，没了再去找云虹要。”
    祝雷仙子掌管因果，一生必然是了结干净，再无遗憾的。即便如此她还是没有自照镜面，盖着递给了沈鹤云。
    刚才沈鹤云直面其中，只觉得好奇有趣，看来心魔对他作用不大？
    那就好……
    她讨来这面镜子，可是为了对付别人的。
    “刺青的事呢？”
    “你不是说书名连起来吗？其实那些都是一篇文章里的，那些书是释义书，专门用来解读那篇文章的注释，考试也是让修士早些接触。”
    “那也很短呀，顶多几百个字。”
    “其实是我没写完……总共有九十九万多，工作量太大。”
    也就是说，现在的考试书都是仙子写的？
    考试制的雷笼未实行前，修士们都是稀里糊涂地摸索着吗？
    关于道文的一切……
    “那篇文章很重要吧？”
    “工作指导手册，咱们只用负责某个段落就行。”瞬间听起来没那么神秘稀奇了，反而还有点不想接触……
    原来是工作手册，就跟宗门里的宗规差不多吧？每年要达标多少贡献度，要提升到何种层级之类的。
    沈鹤云将这件事定性为“以后再说”，抛之脑后。
    跟上祝雷仙子的脚步，推开了期待已久的瑶池仙境。
    ……
    幻想彻底破碎。
    小水泡子。
    还没天雷殿房间的鱼缸大。
    门框上缠绕着朵朵冰花，吐出阵阵如雾冰息，负责给外围区域降温。
    推开矮得几乎能跨过去的小木门，一条绵长剔透的冰道直直通往湖中央的宫殿。
    本以为非常小巧。
    透过冰面往下一看才发现，宫殿的大部分都沉在底下，露出的不过是小脑袋。
    “白宇，他用本名做仙号的。又被称为魂仙，主修精神攻击，辅修音律。掌管妖兽和天赋，比如特殊灵根的分配，道器刻印，修道天赋等等。
    如果有修士怀孕了，希望孩子是特殊灵根，拜他准没错。”
    噢，原来是送子仙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