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丫鬟被黎氏这架势惊得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一个二个微讶着嘴巴没有开口。
只在心里觉得，家里有个长辈，哪怕平日里不讨喜，关键时刻还是有些好处。
黎氏倒不觉有什么，满是黄灿灿金饰的手在衣服上胡乱抹了两下，进了门，对明芙道：“你这孩子，性子也太好说话了些，知道是伯府的人，就不该放她进来！”
许是未料到黎氏会为自己出头，明芙看她比前几日略亲近了些许，“舅母。”
黎氏点头，吁了口长气，“幸亏是我今日回来的早，若回来晚了，你就等她这么缠磨不成？”
栀言第一次觉得黎氏讲话如此动听，忙不迭地点头，“婢子也觉得舅夫人说的没错，那宋氏以前在伯府时就喜在姑娘这里贪些便宜，而且她害人也不假，现在这些都是活该，不值得同情！”
“并非同情。”
见到蒋氏狠皱着眉看着自己，明芙柔柔一笑，“伯府上下谁都知这次来府里讨不着好，伯夫人不愿来，伯爷又恐明家当真复宠，以父亲的性子会对伯府不利，所以宋氏今日才来了这里。”
“她但凡有选择，都不会在明知会遇难堪的境况下来自讨苦吃，既来了，那就说明她没有选择，一个已走在绝路上的人，我们又何苦再逼她一把，须知兔子急了也要咬人。”
明芙的语气温软，许是屋中注视自己的目光都过分急切，她声音变得愈发沉静。
“我知舅母今日此举，是怕我再受伯府委屈，但芙儿自小受父亲的教导中，处事圆融亦是其中一门功课。如凡事只贪一时痛快，无形之处便为家族树了敌，以后一旦出现颓败之势，必定墙倒众人推，与家族长久计没有半分好处。”
黎氏不由吞了吞嗓，原本还一副词严义正教育人模样的脑袋，听到这些话时，又悄悄地往回缩了缩。
“姑娘说的有理，可我就是看不惯伯府这种墙头草两边倒，什么好处都想占尽了，什么亏也不想吃！”栀言拧着眉道。
“我今日见她，不干伯府的事。”
明芙眼底平白起了一丝忧虑，面上却仍勾起温和笑容，“大奶奶除了是韩家妇，还是宋家女，宋父是现任六部尚书之一，身居兵部要职，我便是不给伯府半分颜面，看在宋家的面上也不能叫宋氏今日太过难堪。”
“可宋氏方才都说了，宋家都不管她了，姑娘又何必再管？”
“傻栀言，”佩宁笑着在栀言的脑袋上一点。
“怎么啦？我是哪句又说错了？”
“枉你还和大奶奶在伯府一起待了近两年。”
“啊？”
栀言不解。
佩宁笑道：“以前在伯府，宋氏哪次回姑娘人情的物件儿，不是宋夫人给的？宋夫人非是个不疼女儿的，只是这次伯府大奶奶做错事，伤了人连累大爷有牢狱之灾在先，宋夫人便是想为伯府大奶奶撑腰爷也没有立场。”
“但大奶奶毕竟是宋家的女儿，若因姑娘今日为难，宋氏回去犯了糊涂有个好歹，外头要么说咱们姑娘不近人情，要么说姑娘心思歹毒，岂不白白替那伯府背了锅？”
“会有这么严重？”
佩宁低头，轻轻看了一眼明芙，叹道：“姑娘方才已经说过，大奶奶从前是何等骄傲的人，若不是被逼到没了办法，她今日怎么肯来？不管她回去是清醒还是犯糊涂，姑娘都犯不着在一个已在绝境上的人身上下赌注。”
“怪道姑娘想了那么久才叫人进来，原是想得这么深。”栀言皱眉点头。
黎氏初来盛京，刚才一时情急竟忘了宋氏不止是韩家媳妇，还是尚书家里的女儿，就着急忙慌把人丢了出去……
她倏地一声站起身，晃得明芙眼前一晕，“那我方才……倒是我这个做长辈的眼皮子浅了，气性儿上头就忘了好歹。”
“不妨事。”
明芙心中叹息，却是笑着道：“我要与大奶奶说的话本也说完了，舅母来的正好。”
黎氏舔了舔唇，只觉得盛京果真是天子脚下，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不像她们宝庆，叫得上名号的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家，她倒不敢再像从前一样，仗着手里有些黄白之物疏通打点，便可恣意行事。
从明府出来，宋氏软软地靠在车厢里的靠背上，莺莺见她面色异常惨白，看着怪是瘆人，忙不迭把人抱进怀里。
宋氏在马车里躺了许久，才浑浑噩噩地缓过神，“回……回宋府，我们去求母亲做主！”
“姑娘……”
宋氏力撑着靠背起来，扒开车帘看了眼街外，眼中神情变得急切起来，“婆母之前不肯叫我出府，我便是想求母亲为我做主也不得机会，今日难得出来，去宋府…...我要见母亲……”
“姑娘，今日天不早了，我们还是先回去。”
莺莺轻轻抚着宋氏急剧起伏的胸口，柔声劝道。
姑娘这几个月在伯府吃的苦夫人不是不知道，若夫人当真肯做主，即便姑娘不说，也早该出面了。
如今没有半点音信，定是老爷下了令，不准夫人管，姑娘此时回宋府，多半是徒增伤心罢了。
“姑娘且再等等，待婢子这两天想辄出府一次去求见咱家夫人，请她老人家来为您做主。”
“等？”
“我要等到何时？难不成要等到那些狐媚子一个接一个生下孩子？等我祺儿日日被婆母教导他的母亲是个毒妇，以后不认我这个母亲？”
宋氏心中烦躁不安，双手紧握成拳用力摇头，“不，我不等，这次回去我以后怕没机会出来了……”
“回宋府！回宋府！”
“好，好，我们回，我们回去……”
莺莺安抚不成，只得叫马车半路转了方向，驶去了宋府门前。
明日就是除夕，宋府门前正有家丁换上喜庆的大红灯笼。
莺莺见到有人，心中暗松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两颗小银锭子上前塞进家丁手里，请他们悄悄给夫人传信，让姑娘见上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