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拜五的上午，苏瑾与钟小琴正在微信上沟通周末出游的事，罗小曼给他打来了电话。
    “苏部长，通知所有集团领导，各部门负责人，还有下属公司班子成员，下午2点半开会。”
    罗小曼听起来情绪不太好，苏瑾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回应，“罗董怎么不让蒋副总通知我呢？蒋副总昨天还跟我强调，做事一定要守规矩，按照流程来。”
    罗小曼叹了一口气，“蒋子文被免职了，下午组织部和国资委的领导就过来宣布。”
    卧槽！
    苏瑾料定蒋子文一定要背锅，没想到这么快就背了这么大一口锅！
    无疑。
    撤职是很重的一种政务处分。
    政务处分由轻到重一共六个种类：警告、记过、记大过、降级、撤职和开除，蒋子文距离开除仅差了一步。
    而这还没结束。
    蒋子文是一名党员，既然被给予了很重的政务处分，那就必然还要匹配适用相应的党纪处分，大概率是留党察看。
    苏瑾不由再次回想起那段感悟：大多数时候，体制就像一条温暖的河，每个人都在其中自在的游来游去。可作为这条河里的一条鱼，本身必须是一条正经的鱼。如果鱼不正经，那就别怪有朝一日体制对你变脸。体制一旦变脸，再牛逼的鱼也会发现，其实自己在这条苍莽无边的大河面前什么都不是。
    讲真。
    蒋子文沦落到这一步，有背锅的成分，似乎有点冤，其实也不冤。
    一场从餐饮集团首先引爆，市委市政府发起推动，席卷东江全市的吃空饷整治运动，声势越来越大，措施越来越狠，社会关注度越来越高，任何一个与之沾边的人都休想蒙混过关，主要责任者更要付出代价。
    苏瑾不知在集团吃空饷的人到底有多少，但从昨天来闹事的人看，绝对不在少数。
    蒋子文作为老行政部长，无疑是具体经办人，甚至有可能是浑水摸鱼的人，难道不要付出足够的代价吗？
    恰好他现在又被提拔成为集团领导，拿他开刀，对市委市政府和吃瓜群众也可以有个交代了。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在集团上下悄悄传开。
    有人欢喜有人愁。
    这段时间，集团领导层其实心里都捏着一把汗，现在靴子落地了，他们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只有蒋子文心里凉的透透的，只想回去找妈妈。
    罗小曼知道这个左膀右臂心里不好受，亲自来到他的办公室抚慰。
    说是抚慰，其实又夹杂了一丝责怪。
    她昨天陪了朱晓宇一整天，并没有到集团来上班，但是秘书方金勇向她报告，有不少在集团吃空饷的人到行政部闹事。
    罗小曼一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当即打电话给蒋子文，骂他做事不经脑子。
    此刻。
    罗小曼坐在蒋子文的座位上，蒋子文弓腰站在她的身边，神情落寞而又沮丧。
    “老蒋啊，我不是没为你争取过，但这次事情闹得太大，简直就是一场运动。你在新闻上应该也看到了，这是市委市政府发起推动的，我们集团首当其冲，板子打下来绝对轻不了。”
    “事实上，处在这个风口浪尖，你能保住一个饭碗都不错了。”
    “唉…你就当是为集团牺牲一回自己吧，其他领导都会心中有数，你以后还有机会东山再起。”
    “但话说回头，我又要批评你做事太过冲动了，你怎么能一回来就挑动那些人前来闹事呢？”
    “你前面想架空苏瑾，结果弄得自己很难堪，我好不容易帮你们融洽了一下关系，结果你又来这么一招，你得到想要的结果了吗？”
    “现在好了，如果我暗地里照顾你，让你去负责什么业务，苏瑾会让你称心如意吗？”
    “跟你讲过多少次了，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多栽花少栽刺，可你就是不听。你说你干嘛要跟一个挂职的人过不去呢？他能永远挂在集团吗？早晚都得滚蛋嘛！”
    蒋子文深深的垂着脑袋，一种强烈的挫败感淹没了自己。
    “董事长，我真知道错了，恳请董事长看在过去鞍前马后的份上，给我一个体面的去处。”
    罗小曼侧着脑袋，从下往上瞥着他。
    “你有什么想法，可以跟我说，我尽量满足你。”
    蒋子文抬头看向窗外，眼底一片茫然，讲真，他根本就没料到会有这么一个结局。
    这才提拔几天呀，一个月还不到，就这么夭折了，看起来就像个天大的笑话，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哪里才是体面的去处。
    “罗董，您看着办吧，我也没什么要求。”
    罗小曼沉吟片刻，试探着问道，“要不你去温泉度假村吧？一边工作一边休养，挺好。”
    蒋子文苦笑着摇摇头，“那是权玉冰的地盘，我做行政部长时，可能因为跟罗董跟得太紧，他就经常同我过不去。现在我被撸了，什么也不是，去他那儿能有好日子过吗？”
    罗小曼暗暗勾了勾嘴角，蒋子文的反应正中她的下怀。
    “那迎宾馆呢？我觉得你去迎宾馆比较好，上班的地方几乎还跟从前一样，你也不会经常碰见集团的同事，避开了一些尴尬。”
    蒋子文认真的考虑了一下，点了头。
    “行，我听罗董的。”
    罗小曼很满意，“那好，下午开完会后，我就找朱华庆商量一下，为你挑一个岗位。”
    下午的会议开始前，集团所有人的目光几乎都调集在蒋子文的脸上。
    蒋子文还坐在集团领导班子的坐席上，只是脸上早已涨的通红，两眼根本不敢与任何人对视，只茫然的盯着面前的笔记本。
    时间一到，会议在严肃、庄重而又压抑的氛围中开始了，市纪委、组织部和国资委的领导先后宣布了对蒋子文的处理决定。
    会议通报了目前已经查实的吃空饷人员名单，总数居然有37个。
    会上，市国资委分管干部人事工作的副主任刘宏，对集团领导班子提出了严厉的批评，责令其向市国资委作出深刻检查，并要求对已经查实的人员限期除名、追缴所有费用。
    刘宏还给出一个期限，责令其他涉嫌吃空饷的人员在期限内自首，否则一经查实，将移送司法机关，追究其刑事责任。
    苏瑾在下面安静的听会，视线却在罗小曼和朱华庆脸上缓缓切换，琢磨着蒋子文下一步的去处。
    在这种时候，“大聪明”最需要的恐怕就是“体面”了，经过这么一件丢人的事，他有什么脸面出现在过去的下属面前呢？
    如果罗小曼真的想把迎宾馆拱手出让给王海，那她大概率会利用这个机会，把蒋子文安排去迎宾馆的吧？
    这件事值得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