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作者:半当   虞恙最新章节     
    上极虞邸。
    快马加鞭的虞恙一行人,历时十二天,终于风尘仆仆地回了上极。
    虞恙仍旧是郎君的扮相,发丝凌乱下是眉眼倦怠的寡淡无言。
    “虞女君。本监就送到这儿。”
    对于苏可的客套直言,虞恙心神不济只是淡淡地点头应了声劳烦,就翻身下马站在原地,神情厌默地目送着他们一行离开。
    这副模样在苏可眼里,不觉冒犯,倒觉得有几分薄情疏离之像,像个无心之人。
    这一路来,他可没有照顾体谅人的意思,踩着人体的极限在往回赶。
    可这身弱有恙的虞家女君,竟然也硬是扛了下来,倒是让他高看一眼。
    只是眼下这模样,少不了要大病一场,希望不会误了婚期。
    难得好心的提醒:“陛下眷顾,婚期事宜交由司礼监代办。女君安心待嫁,等司礼嬷嬷上府授礼即可。”
    虞恙点头,说了些感谢陛下厚爱的肺腑之言,也多谢苏可的提点之言。
    皇恩浩荡,即使是不合理之处,他们也只能跪谢。
    千里迢迢传旨,还让婚事人员先行。
    父母其后,自办婚事?
    又不是孤寡之人,怎能如此不知礼数?
    这样的举动如果再不做点什么,世人不知道该怎么议论了。
    苏可说完便扬鞭夹马,进宫复命去了。
    “女君。”
    苏可他们一走,典枢赶紧过来要扶虞恙。
    虞恙抬手扶额,不让典枢上手,自个竭力稳住身形,眼神却往四处看去,可以瞧见不少街坊邻里的仆从在门口偷摸又大胆地打量着她们。
    想来刚才的情境都落入了他们的耳朵,只是不知他们细声交谈他们听得了多少。
    想来是没听到什么,因为有比邻的人,开始同典枢打招呼、套近乎、问事由了。
    典枢沉默不语,看都没看那些人,快步上前去敲门。
    虞邸里好一会儿才传来一阵匆忙地脚步声。
    叶管家隔着门说:“谁啊?主家不在,不待客。”
    典枢沉声:“叶管家,是我,典枢。”
    叶管家一惊,仔细地回味刚才的声音:“典枢?!”
    好一会儿,才吱呀一声门扉开了一道小缝隙露出叶管家的眼睛,卡在门缝间往外面看虚实。
    典枢身子往下一蹲,让叶管家能看着他的脸。
    “典枢!”
    叶管家很是惊喜,连忙打开暗哨,抽开门板,边开边问:“你怎么回来了?可是老爷他们......”
    叶管家这话问得模棱两可,但配上他欣喜之下的忧虑神色,也知道他在担忧什么。
    典枢安慰一声转身走向虞恙:“无事,先让人去请郎中,女君怕是不好。”
    “什么?!”
    典枢身影一离开,叶管家就见到了脸色不佳的虞恙,连忙叫站在门后面的小厮赶紧去请葛郎中,自个小跑着上前去搀扶虞恙。
    典枢在虞恙身后一步护着,进门便看向了一旁的小厮,见着他们一个个手里拿得紧紧的棍子,结合刚才叶管家问询开门的动作,就知道这些时日里,他们几个人守着这邸院也是不好过,所以才会如此警惕紧张。
    伸手拍了拍离得自己最近的小厮的肩膀,沉声说了声辛苦,便让他们把大门打开,留两个人守着就行,像以往一样,不需要再大门紧闭,小心警戒了。
    小厮点头照做,留两人守着,其余几人赶紧散入邸院开始忙碌起来。
    邸院乐居。
    葛郎中被请来时,虞恙已经换洗好衣物躺在床榻上昏迷不醒了。
    葛郎中隔着帷幔,仔细把脉了一会儿,脸色有些难看地起身来到外面,压低声音就对着典枢一阵劈头盖脸的骂。
    虞恙这身弱之症是娘胎带来的,他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知道她的身体能调理到与常人无异,是吃足了苦头的。
    眼下看起来是好了,但底子总归是差的,需要养,需要戒,才能保持。
    他今儿被虞邸的人请来时还是有些疑惑的,毕竟虞清被罢官之事在上极已然不是秘密,而且已经离开了近两年。可虞邸的小厮没道理拿自家主子的病情说事,当时便快速处理完手上的事宜,背上医箱匆匆赶来了虞邸。
    一见,便知道不妙。
    一脉,果然气血两亏得厉害。
    再问缘由,不分昼夜的快马赶路。
    好吧,可不得叫葛郎中要骂人。
    说了要平心静气地温养身心,就是这么养的?!
    简直胡闹,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主子胡闹,做侍卫的也不知道劝着点。
    什么事都没有自家主子的身体重要啊!
    也不怪葛郎中会骂典枢。
    葛郎中其实最想训的是虞恙,可顾念着她这会的状态只能暂时将怒火压制,饶她几天,给她写药方,抓药调理,等她醒了之后才秋后算账!
    不用担心他会被虞家人说三道四。
    有些权利,他这个行医的郎中还是有的!
    武襄侯邸。
    沉寂了十几年的邸院,在司礼监的人出入下,逐渐变得鲜活热闹起来。
    处处张灯结彩,红绸飘扬。
    入目便是红色喜庆的海洋。
    只余一处,邸院书房,冷冷清清地不准人靠近,更不要说是让人布置。
    只因邸院留守的嬷嬷在此固守,不让让人靠近一分。
    即使他们拿着皇令来说事,也不为所动。
    眼见着婚期临近,司礼监的内侍一个个甚是为难。
    双方人僵持了几天,内侍终于顶不住压力再度来闯门了,而且态度极其强势,请了羽林卫来助阵,当下就将文嬷嬷一行人给控制住,强行开了尘封已久的书房。
    为首的内侍得意的瞧了一眼在羽林卫武力压制下依旧不忿的文嬷嬷,招手让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踏进了书房重地,开始了一场从头到脚,由里到外的打扫布置。
    瞧着里面的人忙得热火朝天,内侍站在文嬷嬷身旁,笑嘻嘻的说着:“文嬷嬷,咱家敬你忠心,为主效力当竭力从心,可圣命难为,您老就哪里凉快哪里带着吧。放心,咱家一定让下面的人轻手轻脚的,不会坏了你苦守的格局的。”
    说完,内侍给了羽林卫一个眼神,让他们将这些个邸院家奴带出去,等他们布置完了再放他们进来。
    羽林卫点点头,一行人压着人往外走。
    内侍瞧着人影出院,才摇头晃脑地走进院落。
    一会儿里面就传出他尖利细锐的嗓音:
    “都给咱家仔细点!”
    “外面弄好,里面都不准进!”
    “听到没?!”
    “出了差错,都仔细身上的皮!”
    “轻点!没听到吗?”
    “咳咳咳!”
    内侍待了一会儿就咳嗽着跑了出来,站在门口不再进去。
    这院落也不知道多少年没打扫了,灰尘简直能呛死个人了!
    这么守着,还以为有啥呢,结果屋檐瓦块脱落、地上枯枝烂叶、墙角蛛丝灰蒙,落脚的地都没两处!
    看来这文嬷嬷也没她表现的那么忠心嘛~
    简直是人不可貌相!做作!作秀!
    明徵带队赶回来时,书房的布置已然接近尾声,文嬷嬷她们被放进来,看着眼前的情形脸都黑了。
    内侍自然是看到了,故作不好意思的摆手:“杂家职责所在,文嬷嬷不必多谢!”
    然后不等文嬷嬷说话,吆喝着人离开了邸院。
    文嬷嬷朝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呸了一声,立马闪身进了书房,半刻钟后她满眼阴鸷地走了出来,让人给院门上锁,自己则往鸽房走去。
    书房里其实并没有什么东西,都是些空架子。
    当初侯爷远赴北地上任时,便将屋里的东西一应带走了。
    只是不知他为何非要下死命令让任何人不得靠近。
    就像内侍所说的:为主效力当竭力从心,这些年来她一直做得很好。
    可偏偏,这个关头真有人闯了进来,还进了屋里。
    侯爷不准进出,她便做了极其细微的记号,每隔一段时间来查看。
    她刚才进去一看,竟然没有了!
    那她就不得不好生遵照侯爷所说,将事情缘由一并告知了。
    只希望远在北地的侯爷在知晓这个消息时,还能及时作出应对之策。
    文嬷嬷面色沉凝地看着一群鸽子消失在天边。
    出来便见一仆从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说:“文嬷嬷,徵......徵郎君回来了。”
    估算着时日,这两日也该到了。
    文嬷嬷瞥了仆从一眼,一边训诫他不要毛毛躁躁的,怎何体统,一边脚步飞快往前院正堂走去。
    仆从温顺的听训,却有些气喘吁吁地擦拭额角不存在的汗水。
    是是是,您老说得对。
    不能毛躁,可年近古稀的您这步伐能不能慢点?
    他这个而立之年的壮年都差点跟不上了!
    文嬷嬷人还没进院,中气十足的声音便传进了明徵的耳朵:“徵哥!您回来了!”
    随后便见一干瘦的老婆婆,甩着风火轮,不过两瞬就进了堂院,来到他的面前。
    明徵起身往一旁侧了侧,才让热情的文嬷嬷止住想过来抱住她的冲动。
    文嬷嬷见他不让自己抱,便就站在他身边诉说着自己的思念之情:“您可算回来了,这些年不说回来看看,信也不来两封,让老婆子我,真是想得紧!”
    说道着,文嬷嬷又想伸出手去抱明徵。
    明徵早已洞察先机,再往旁边挪了两步。
    对于这个照顾他到五岁的嬷嬷,明徵只有模糊地印象。
    更多的时候,她是作为文豪妹妹的名词存在在他身边的。
    所以,他并不能接受她这番亲切的举动。
    文嬷嬷自然也能看出来,呐呐的收回手,跪下来:“老奴僭越了,还请侯爷责罚。”
    “文嬷嬷为明家守家十几载,劳苦功高,早已是自由身,不用如此自贬。我还应代祖父感谢您多年的付出。”
    明徵话是这么说,扶起文嬷嬷的却是他的长随戊虎。
    文嬷嬷摇头:“心甘情愿,不敢居功。”
    “那邸院暂就劳烦您继续操持。”
    !
    文嬷嬷猛的抬头,错愕地看向明徵,老眼含泪:“侯爷这是不要老奴了?”
    “不是。”明徵再往外挪了一步,“圣上赐婚,不日便会迎来主母,邸院地一应事宜自然要劳烦您带着她过一下手,再——”
    文嬷嬷老泪纵横:“再赶我走?”
    “......是祖父念您年事已高,文副将又想您,让您去北地颐养天年。”
    “多谢侯爷好意。”文嬷嬷沧桑的老手拂去眼泪,松开戊虎搀扶的手臂,站直身体:“老侯爷让奴才守着邸院,没有老侯爷的信函,我是不会离开的。而且,不是老奴托大,未来主母若要掌家,还需得过问了老侯爷老奴才能将邸院内钥交给未来主母。”
    这他倒是忘了。
    自祖父祖母和离后,邸院的一应事宜都是由文嬷嬷过手的。
    明荆发的话,即使是赵珞这个长媳恼翻了天也无可奈何、屈居人下、不得掌权,只能做闲散夫人。
    后来离了上极去北地,文嬷嬷留守邸院,督军邸院的事宜又由明荆一手操办,让他一时间倒是忘了这一茬。
    看文嬷嬷那坚决的态度,想来不是他的话能说动的。
    非要见着明荆的信函她才会接受他的好意安排。
    那就只能先委屈了虞家女君了。
    她未来祖父办的事,这文嬷嬷又固执得很。
    只能等他后面回北地找老头子再说了。
    如此,明徵便也不再多说,抬步往外走:“邸院事宜你看着办,我先进宫谢恩。”
    “侯爷慢走。”
    文嬷嬷跟身相送,边走边说:“侯爷晚间回来瞧瞧拟定给虞家的礼单吧?看还需不需要添置其他的,老奴多少年没有操持过了,怕有疏漏,还得侯爷您掌掌眼。”
    “你看着办,祖父信你。”
    明徵头也没回,落下这么一句,就骑马往吉泰门跑去。
    “...额,这.....”
    文嬷嬷就当是明徵肯定她的话语了。
    脸上的花褶子撑开,兴致勃勃地将邸院的仆从全部召集到了正堂开了一个简短的小会,让他们明儿清晨穿戴整齐,精神抖擞、百步一封响炮的抬着他们侯邸的聘礼绕城一圈,给虞邸送过去。
    既是他们明家的诚心,对虞家的重视,也是对皇恩的感谢。
    而此时,离婚期也不过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