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学到入职警局，吴波从来没有此时这般无力的挫败感。
    但他毕竟是一个思虑缜密，聪明，稳重的年轻人。
    离开会场后，他马上找到街道办事处的老主任，请他代表辖区一级组织，采用邻里间接地气的嘘寒问暖，先去戴家好言相劝，稳定住他家一众亲属的情绪。
    说白了，就是暂时让街道干部给自己设置一道防火墙，给他留出一定周旋的时间和空间。
    吴波接着和派出所所长，聊了聊属地派出所与他们“维稳办”，如何进一步做好治安方面的衔接，配合，查缺补漏，以确保拆迁片区不再发生此类恶性案件。
    至于他开完会后，立即动身遍访案发地周边住户，既有主动配合专案组尽速破案的实际行动，更深层次的内因是吴波认为，当下只有抓住凶手，才能平息住在这一片居民人人自危，惶恐不安的氛围，也能缓解拆迁户和开发商越发紧张的对立情绪。
    那个霸道老总有句话也不是说的没道理，就是此案不破，老戴的死后的荣誉追认，其他方面的抚恤，表彰无根无据，也就无从谈起，更无法落实。
    所以吴波挖地三尺，尽快擒住凶手的心情，甚至比乔队长的专案组还要更迫切。
    这一上午，专案组重新勘察现场并没有发现新线索；吴波走访了临近案发地的五六户人家，也只有孤老太太提供了案发时段，见到过一个年轻女人从此地经过。
    走访完最后一户人家，吴波看到小胡同的警戒线已经撤下，专案组警员们不知什么时候收工也都离开了。
    他看了一眼腕表的指针，已过了下午一点。
    吴波便迈着沉重的脚步，朝雅丽家走去。
    连轴转了昨天一整天加一宿，又开会，走访人家大半天，吴波此时真的感觉有些体力不支，他太需要吃一顿热乎饭，小憩一会儿了。
    只是吴波直奔雅丽家，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通过今早的联席会议，他对自己眼下的工作有了一些新想法，新念头，急于想找程慧慧这个老同学聊一聊。
    就在吴波快走到13号大杂院时，好长时间院门紧闭的12号院史老爷子院门外，有两三个人如同公鸡互啄一样在对峙，吵嚷着。
    吴波一眼便认出了，其中一个人是史老爷子妹妹的儿子，他曾在通县他们家里见过这个人。
    “怎么回事儿？”吴波走过去，先朝史老爷子外甥问道。
    “吴警官！您来的正好！”史老爷子外甥见到吴波像是见到了撑腰的人，马上指着对面两个男人说“我来我舅家收拾东西，也不知道这俩人干嘛的，非要进我舅家里，还说他们也有这房产的份额......”
    史老爷子这句话也把吴波一时说糊涂了。
    他记得史老爷子妹妹说过，老爷子曾留下过话，要把这处私宅百年后留给自己的外甥。
    史老爷子和他的养子范晓双双因毒暴毙，那时为此案吴波还曾想进一步跟进，可分局领导拍了板执意结案，也不让吴波再介入，所以12号院一老一少的双亡案也就算尘埃落定了。
    因为史老爷子这处小院是私产，过后吴波也想当然的认为，此处房产由老爷子外甥继承理所应当。
    至于后期他们家人是不是办理了产权继承，变更手续，吴波由于不再参与此案，就没有留意，也没有再过问。
    这突然现身，竟要与史老爷子外甥争抢这处房产份额是何方神圣？吴波确实感觉很诧异。
    “你们二位是？”吴波转头问与史老爷子外甥呛声的两个男人。
    “您是属地派出所的警官？”一个四十多岁的眼镜男，反问了身着便装的吴波一句。
    “算是吧。”吴波掏出警官证给眼镜男看了看。
    “失敬，失敬。”眼镜男看过吴波证件后，也从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双手递给吴波说“我是大公律师事务所的满律师。”
    他又指了指身旁年纪稍大的男人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委托人，范先生。”
    “哦，满律师。”吴波接过名片瞥了一眼，问道“你能告诉我，你和这位范先生来史老爷子家有何贵干吗？”
    “当然，当然。”满律师掏出胳膊肘夹着的黑皮包，从里面拿出一个文件夹，翻开后说“据我的调查，你们公安局认定，史老爷子和范晓都是中毒身亡，疑似自杀。他们的死亡日期是*年*月*日。我没说错吧？”
    “你就说，你们两个人有什么资格，竟然要私闯史老爷子的私宅，又凭什么还要和人家亲外甥分割这处房产？！”本来就一肚子火的吴波，没心情听这个律师絮絮叨叨。
    “您听我慢慢跟你说啊。”不知是律师职业的关系，还是这位满律师就是一个磨磨唧唧性格的人，他把一张复印过的证明递给吴波，说“按照你们警局法医鉴定结果，史老爷子死亡时间是早上七点左右，而范晓是上午十点二十分在送往医院抢救途中，宣告不治的。”
    “也就是说，史老爷子死在前，范晓死在后......”
    “这个案子是分局刑警队主管，由他们结案的。”吴波把那张纸推开，说“你跟我啰嗦这一套嗑，到底要说明什么？！”
    “重点来了，重点来了。”满律师有个习惯，愿意重复，强调一句话，他接着把年纪稍大的身旁男人拉到吴波面前，说“这位范先生是死者之一范晓的叔叔。按照继承法，史老爷子去世时，范晓还活着；那么这处房产，就应该先行由史老爷子继子范晓继承。”
    “范晓死后，再由他的法定继承人按顺序继承。范晓父母早逝，目前他这个亲叔叔是他唯一的亲人，依法老范先生才是12号院房产的唯一继承人！”
    “去你妈的！他算哪门子继承人！”听了满律师这段有鼻子有眼的“普法”，史老爷子外甥怒了，他指着12号院说“这是我舅舅，我妈祖上留下的祖业产，舅舅也早就说由我来继承。那个白眼狼范晓，我舅舅把他养大成人，临了还死在他手里！”
    “我不找你们算账，你们还有脸找上门来要跟我分房产！操你大爷！”
    史老爷子外甥这一嗓子，把那个满律师吓得赶紧倒退了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