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水榭里空间足够宽敞，纵然来了这么一群人，也丝毫不显拥挤。
    瞟到凭栏处一道熟悉的身影时，沈北岐平稳的步伐也随之一顿。
    她脸色不算太好，不过几日未见，瞧着下巴似乎瘦削一些。
    她甚至没有抬眼瞧他，只遥遥朝众人福身行礼后，又重新坐了回去，将脸颊转向湖面。
    在她身侧陪着的，依旧是洛家的二公子，洛琤。
    沈北岐艳丽的桃花眼中，闪过一丝不可察觉地复杂情绪，瞬即恢复如常。
    众人在石桌前就坐，萧文渊吩咐下人奉一些茶水点心来。
    “这位便是芷嫣妹妹吧？”
    站在沈北岐身侧的女子出声道，她笑着走上前去，轻握住沈芷嫣的手，“说起来，咱俩之前是见过面的，你可还记得？”
    韩丞相之嫡女韩云宁，是典型的大家闺秀，无论是举止谈吐，还是待人接物，皆是落落大方，进退有度。
    说起来，她只比沈芷嫣大两岁，却看着十分沉稳，并且才貌双全，在江都城中颇有几分名气。
    在宫宴之上，沈芷嫣曾远远见过韩云宁两次，却并未有过任何交集。
    今时不同往日，韩云宁已然成为她未来的嫂嫂，沈芷嫣自然要表现得热络一些。
    “云宁姐姐姿容过人，妹妹见之不忘，当然记得。”
    “妹妹过誉了，论起姿容啊，还是芷嫣妹妹你更胜一筹。”
    韩云宁将视线转向萧文渊，俏声打趣道，“萧世子，我说的可对？”
    萧文渊虽未出声，脸上漾起的笑意已然做了回应。
    “情人眼里出西施，文渊那厢，自然是芷嫣表妹更胜一筹，不过在少衡这里，我这表妹大约要屈居第二了！”
    少衡，是沈北岐的字。
    沈北岐身居高位，能够随口唤他小字的人并不多。
    说话的这位青年生得浓眉大眼，山根挺拔略带驼峰，略宽的下颌，为他增添了几分坚毅凛然之色。
    他穿着锦绣华服，端坐在沈北岐斜对面，脸上虽挂着平易近人的笑意，但举手投足之间，尽显皇家风范。
    此人正是二皇子萧文澈，杨氏的二妹昭贵妃所生，比沈北岐年长三岁。
    在他身侧，坐着一位略显稚嫩的妙龄少女，身着宽袍大袖，绣纹繁复的烟红色衣裙。
    因着尚未行及笄之礼，只盘着一半发髻，金黄步摇上镶嵌着一颗如鸽子蛋大的圆润东珠。
    这位，便是被弘阳帝捧在手心的四公主——萧无双。
    听出萧文澈话中暧昧不明的调侃，韩云宁微笑着低下了头。
    洛珏唇角挂着一抹笑意，看似不置可否，视线却有意落在凭栏处的沈璃身上。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在沈北岐这里，纵然沈芷嫣屈居第二，只怕韩云宁也当不得个第一。
    萧无双不屑瞪向韩云宁，丝毫不掩饰眸中愤怒嫉恨的情绪。
    沈芷嫣见过了未来嫂嫂，沈璃自然也该见见。
    她深呼吸一口气，刚做好心理准备，身侧的洛琤“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紧张什么？没见过这么多人？”
    沈璃递给他一记眼神，视线幽幽落在他黑色的靴尖上，洛琤赶忙双手合十，求沈璃大人有大量。
    任娇蕊先沈璃一步，上前去向韩云宁福身，“云宁姐姐安。”
    沈家状况如何，韩云宁不是不知，但她只见过沈芷嫣，剩下的义妹以及表妹，她却是不认得的。
    为防自己叫错，她将视线转向沈芷嫣，“这位是？”
    不等沈芷嫣回答，任娇蕊急忙答道，“云宁姐姐，妹妹是任娇蕊，那一位是我家三妹妹。”
    沈璃堪堪走近，任娇蕊既已替她做了介绍，她也不再多言，规规矩矩行了礼。
    韩云宁素有听闻，沈北岐对这个义妹极其疼爱，甚至比对他的胞妹沈芷嫣还要上心。
    此刻人站在面前，韩云宁不由得细细打量了一番沈璃。
    倾国倾城不见得，倒也是个清丽脱俗的温婉美人，那双眸子看着清凌凌的，似幽谷之中清澈见底的涓涓溪流。
    只是不知，为人是否能够做到心无杂念，不觊觎旁人之物。
    韩云宁敛去眸中探究之意，嫣然一笑道，
    “今日见的偶然，未曾提前备好见面礼，妹妹们勿怪，改日定登门拜访，亲自给各位妹妹送去。”
    “多谢云宁姐姐。”
    三人齐声致谢，沈璃微笑着，也在悄悄打量面前的韩云宁。
    她的眼睛和沈北岐很像，都是明亮璀璨的桃花眼。
    只不过沈北岐的眼睛更加深邃，尾端又微微上挑，明眸流转间增添几分风情万种。
    而韩云宁双眼皮略窄，笑起时眉眼弯弯，多了些女子的柔和，清丽有之，妩媚有之。
    论妩媚多姿，她不及琳琅美的鲜明妖娆，令人过目不忘。
    论清丽脱俗，她又不及沈璃，白玉无瑕，温婉灵澈。
    但韩云宁通身矜贵自信，从容大方的气度，却是沈璃和琳琅此生都无法拥有的。
    家世、地位、宠爱缺一不可，方能造就。
    沈璃默默垂下眼眸，眼神落在石桌下一片鸦青色的袍角上。
    此刻坐在水榭中的所有男人，均出生于富贵之家，身世煊赫。
    而在场的所有女子，包括沈璃，她们的命运均不归月老掌管，她们的未来也不在弘阳帝手中，而是在权力、地位手中。
    江都城中的男子选择妻子，样貌从来就不是首要条件，他们挑的是助力，是靠山。
    韩云宁的父亲韩定邦丞相，南吴两朝元老，手握九龙监国锡杖，上可打昏君，下可斩馋臣。
    也只有她，才能配得上这水榭之中，最俊美无双的男子。
    几名绿衣侍女手执托盘鱼贯而入，将茶水与点心奉上后，有序不紊的退了出去。
    “嗯，竟然是品香斋白玉糕。”三皇子萧文淙咬一口手中的糕点，口齿不清道。
    萧文澈似笑非笑睨他一眼，“三弟不愧是吃喝玩乐中的甲等，一口便能尝出这是品香斋的白玉糕？”
    “二哥莫要拐着弯取笑我，许你与大哥爱古文字画，还不许我爱美酒佳肴了？”
    萧无双伸手将盛着白玉糕的瓷碟拉近，在推至沈北岐面前。
    “北岐哥哥，你最爱吃白玉糕了，都给你！”
    幽黑瞳仁微转，沈北岐侧眸，看向一脸天真的萧无双，漂亮的桃花眼中不带任何温度。
    “四公主怕是误会了，”任娇蕊盈盈笑道，“表哥从来不喜食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