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大龙拼命握着方向盘还是被颠得七荤八素，特别是最后撞到树上，让他呼咚栽倒，惨叫一声，额头撞得凹进去一块，再等几分钟就会鼓起一个锃光瓦亮的大包。
    李锐下车后仔细侧耳辨认了一会儿桃林里传来的声音，然后拉开车门，把顾大龙拖出来，拽着就跑。
    顾大龙意识清醒了一些，脚步踉踉跄跄地，浑身上下只有嘴是硬的:“跑什么，回过头干死他们啊！”
    “干个屁，人家有枪……”李锐头也不回地说，那声枪响他听到了。
    顾大龙一边跟上一边愤愤不平：“就他有么？我也有，要不是没带，高低给他试试火力！”
    李锐专门带着顾大龙往野草灌木丛深处钻，这桃园近些年没人管理，早就杂草丛生，有的地方草蒿能有一人高。
    电话声响起，掏出手机一看，是大波打过来的:
    “我和老侯到山下了！”
    李锐低头躲着树枝和酸枣木刺说:“他们有枪，我俩往山南跑，叫老侯摸上来接应……”
    话没说完，前边灌木丛蓦地冲出个高瘦青年，一把柴刀由下斜上狠辣地撩起，凶猛刁钻。
    稍微有些经验的都知道，劈刀易避，撩刀难防，此处地形是下坡，这一刀按李锐的身位很难躲过去，但他已提前听到灌木丛里的脚步声，没有意外，双方完全是硬碰硬，李锐反应更快，正在通话的手机呼一下朝四麻脸上砸去。
    四麻头一偏，只来得及躲开眼睛，脸上被手机破片刮开几道口子。
    刀势不成型，李锐侧步滑进去，一个顶心肘，四麻横飞出去滚了几滚，被桃树挡住去势。
    柴刀已经脱手，川南来的年轻刀手一脸懵逼，到鲁省之前老猫说过目标有些棘手，却没想到一个照面会被打飞，囫囵一把抹去脸上和嘴角外溢的血，忍痛打了一个呼哨，弓起身子再次不要命地冲来。
    李锐知道侯勇已在山下，略略放下心，就没下死手，脚一绊把这个黑瘦青年摔出去，招呼顾大龙赶紧跑路。
    谁知那人刚翻滚出去，又挣扎爬起，再次张开双手扑过来……
    李锐有点烦，想起港片一句台词——一个月几百块你玩什么命啊……，但转念一想，这个活儿不管是从李庆丰还是张伯林处，亦或是老范那里接来，自己肯定不是只值几百块。
    顾大龙四处打量，捡起一个粗大的枯枝将四麻一棍抡倒，那手腕粗细的树枝应声而断。
    ……
    他们在快到山顶的地方路线汇合到一处，也看见了那辆桑塔纳，车已熄火，保险杠碎裂，发动机盖也有些变形，老猫端着枪检查车里。
    没见四麻，二莽不高兴地嘟囔一句：“四麻这龟儿子，晓不得事，定是绕了个大圈哦……”
    远远看了老猫一眼，二莽辨认着树林里的痕迹继续跟进，早年进山打过猎，老虎足迹都认得，这种人为胡乱踩踏过的痕迹对他来说更明显。
    一声呼哨从前面传来，那是四麻遇到麻烦的信号。
    “四麻！”二莽低呼一声，步幅变大。
    老猫也听到呼哨声，他的身形不像四十多快五十岁的中老年男人，而像一头豹子，在杂草、乱石和树木间迅速穿梭。
    而此时，侯勇开着那辆无所不能的五菱后驱面包车刚刚冲进桃园，看见黑色伊兰特，车牌号正是李锐说的那辆。
    同一时间
    顾大龙半截枯枝提在手里，盯着仍要挣扎起身的四麻，心里有些打怵：
    这特么哪来的疯子，眼睛都被血糊上了，还一脸要吃人的表情，根本就不顾自己死活。
    不顾别人死活的是恶人，不顾自己死活的……
    “走——”
    李锐一个走字没说完，有呼喝声传来，随身的铜质指虎握在手里，如果来者有枪，指虎只有一次机会，丢出去之后就只能听天由命。
    没有枪响，李锐略做放心，心里估算侯勇赶到的时间。
    按来人的方向，顾大龙首当其冲，他毫不犹豫举起手中枯枝迎向来者，可惜被脚下那个满脸血的年轻刀手抱腿绊倒，直接扑了一脸土。
    李锐无语地绕开顾大龙， 与冲过来的二莽撞在一起，两人一触即分。
    李锐微微一眯眼，在肋下t恤上摸出一道划开的口子，刀锋掠过汗毛的感觉，是一道极细的凉意，然后渗出血丝。
    二莽左手伸进右边咯吱窝，把变形的手指硬生生掰正，李锐架开刀刃后的一个顶肘，来不及闪避，被他用手掌垫了一下，钻心的疼痛从指骨传来，但疼痛在他脸上显现出来的，是神经质的疯笑。
    这人没带枪，那么一定还有另一个在暗处……李锐想。
    两人对视一眼，都知道不放倒对方无法走脱，又立即撞在一起。
    二莽的招式简单狠辣，直奔要害，时间紧急李锐不再留手，硬打硬进，一拳锉开刀锋，挨上对方再坐胯进寸步，这一拳就直接硬顶进去。
    二莽从未想到自己抗击打最强的腹部会被人一拳打出苦水，感觉就像被撞钟的杵生生捣穿，他强忍肚子里传来的巨大钝痛，攀住李锐胳膊向后猛坐，老猫就在后面，所以拼上命也要把这个棘手的目标人物缠住。
    顾大龙扑在地上和四麻撕扯了半天，
    “去你妈的！”
    终于一脚把力竭的对方踹开，抬头瞧见李锐和另一个中年男人像小孩摔跤一样搂在一起，那男人正往后坐倒，一眼看去似乎小李子占上风。
    事实并非如此，此时李锐右手被攀住，雪亮的刀锋已经贴上掌根，他被二莽扯住小臂向后拉，如果硬往回扯，大拇指就没了。
    练武术的有个说法，摔不如拿，拿不如打，李锐仍然保持冷静，顺着对方的力道身子向前探出，左手握成半拳已然缩回肋下，蓄势待发。
    他在等对方稍微漏点空挡，握成半拳的指峰打进咽喉或者颈部大动脉，这一拳再打透，必然取回一条性命，但二莽在地形上处于下方，李锐这个身位不好发力。
    两人略一僵持，顾大龙正从地上慌忙爬起。
    “大龙！”李锐喊一句。
    “小李子，我来了！”
    顾大龙正巧用那根树枝从后面勒住二莽的脖子，他看不见这人压在怀里的刀刃，只想和小李子合伙把对方弄地上一顿跺。
    然而顾大龙刚要用力，却恰好因为某些光线和角度的原因，瞟到旁边的灌木草丛中蹿出的另一个身形，和一个金属质感反着光的枪口、一张黝黑猥琐却带着冷漠目光的脸孔。
    那是老猫，一个手上沾着十几条人命的老江湖。
    关于五四手枪，顾大龙曾问侯勇要来把玩过好几次，他认得，看见的一瞬间，来不及作其他想法，喉咙间涌出一声“啊——”，就扑向李锐。
    其实顾大龙想喊的是，小李子小心。
    原来被李锐和顾大龙挤在中间的二莽，被勒上脖子就打算一个鱼打挺用头把顾大龙顶出去，结果背后一空。
    而李锐等的就是这个空档，二莽向后一仰，把咽喉露了出来，李锐左拳就要打进去，却忽然听到另一个声音。
    李锐听到有另一个人的脚步声和拨开草丛灌木的动静，心中警铃大作，忽然觉得右臂上一松，而顾大龙已跳着扑过来。
    嘭！
    一声枪响。
    这一瞬间二莽像绷到极致的弦，应声而断，揪紧的心彻底放下去——老猫到了！
    李锐意识到什么，缓缓扭过头，时间慢得快要静止了，他能听到自己胸膛里的沉重有力的心跳声，如洪钟大吕，又似旷野上从天而降的惊雷，咚地跳动一下，经过漫长的等待，又咚地跳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