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奕瑾那双向来温和冷静的眼眸满是悔恨。
    他痛苦道：“阿昭……对不起，对不起……阿昭想要我的命，你拿去好了，如果能让你更高兴……”
    原来有些人的罪孽一旦犯下，便要承受相应的代价。
    柳奕瑾以为他的死亡就是他的代价。
    后来他发现不是。
    原来比死亡更恐怖的是失去心爱之人的痛苦。
    “不要！！阿昭！！”
    已经毫无行动力的柳奕瑾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利剑从昭然心脏刺过。
    原来消失不见的燕飞瞿不知道什么时候伪装成客人混了进来，他本来想给柳奕瑾补上最后一剑，却被昭然扑上前挡下来。
    但看着悲伤欲绝的柳奕瑾，他语气却是难以压抑的兴奋：“哈哈哈哈……柳奕瑾，你没想到吧……噗……”
    燕飞瞿狠地狠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一时间，所有人都像按了暂停键一样停下来。
    苍宿和净幽甚至脚步都不敢抬一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昭然像断线的风筝落下来。
    柳奕瑾已经无法分心去看燕飞瞿究竟是被谁杀。
    他一身狼狈地抱着昭然，哭得像个孩子。
    “阿昭，为什么……为什么啊……你不是要报复我吗？让我死不好吗？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呜……”
    昭然艰难地抬起手，摸了摸柳奕瑾心脏的位置，将他刚刚拿出来的菩提子放进去。
    他表情空茫又恍惚道：“我就是在报复你啊……刚刚我才醒悟过来，怎么能这么轻而易举地让你去死呢？”
    “你死了就什么都没有，只有我一个人活在那段痛苦的记忆中，每个午夜梦回醒来都在绝望。”
    “这不公平，一点都不公平……咳咳咳……”
    他沾满鲜血的唇瓣落在柳奕瑾胸口，动作亲密又温存，话语却是破碎又冰冷。
    “所以我不要你死了，我也要你带着这段记忆，痛苦的活在这世上。”
    柳奕瑾带着哭腔道：“不要留我一个，阿昭求求你……我错了……求求你，阿昭……”
    昭然眼里一片释然：“可是我累了，瑾哥哥……到此为止吧……下辈子我们不要再遇到了好不好啊？阿昭的心脏不能再给你了……”
    说完他就变成狐狸没了生息。
    “不！！阿昭！！”柳奕瑾连忙抱着昭然看向净幽，表情卑微乞求道：“你能救他对不对？你救救他啊，救救阿昭……”
    他显然感受到了那菩提子到底来自谁手笔。
    净幽看着柳奕瑾怀里的小狐狸，许久才艰涩地开口道：“从你挖他心脏开始，他就已经死了。活下来的不过是他复仇的执念，执念没了，人也就没了……”
    “所以，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何必在这装得多深情？”
    说完他就转身离去，背影是说不出的萧瑟。
    原来，从始至终，你爱的都是柳奕瑾……
    听完净幽的话，柳奕瑾一度感觉自己的心好像裂开了，再也拼不回来。
    过往的一切变得清晰起来……
    这一切的错误都由他开始，从他欺骗阿昭感情取他心脏开始。
    他当时甚至还可笑的以为是上天恩赐，没想到是上天的劫数。
    想着，柳奕瑾抱着昭然站起来。
    红色的新郎服沾满了鲜血，诉说着现场的不祥。
    他缓步走出大厅，声音很轻很淡：“阿昭希望的，我都满足……都满足啊……谁让我这么爱阿昭呢，爱得恨不得把我千刀万剐来赔罪……”
    如果柳奕瑾注意就会发现，他的头发刹那间全都白了。
    但他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界毫不在意。
    苍宿看着他们离开的身影失神。
    心想，当时他威胁小昭然的时候他会不会很害怕？
    害怕被发现身份，害怕这一切都前功尽弃。
    所以他当时怎么能这么坏呢？
    最后他拿着沾血的鞭子，一言不发地走了。
    他们的纠缠，他不该插手，也不配插手。
    柳竹和柳十看着悲痛到白了头发的柳奕瑾，一时无言。
    …………
    净幽离开后，去了雏阴山。
    之后他便在那里定居下来，天天看着那个小和尚泥人，至死都不肯放开。
    苍宿回去后，不知为何，魔教也一改之前的嚣张态度，慢慢地沉寂起来。
    而柳奕瑾却在那天过后，带着他的手下前往燕飞瞿剩下的部下家里，像疯狗一样没有理智的将他们一个个都杀尽。
    那一天，残尸遍野，血光冲天，无数条生命消失在这世间。
    江湖众人想要讨伐，刚沉寂下去的魔教又出来搅事。
    这事最后不了了终。
    柳奕瑾清理完血迹后，踏入存放昭然尸体的地方，趴在棺材外睡了过去。
    梦里，他梦到了他刚遇到昭然的时候。
    那时候的昭然因为刚入世什么都不懂，带着天真的纯粹。
    他当时没有怀着算计的心去跟昭然打招呼，而是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
    看他对什么东西都好奇的模样，看他为别人打抱不平的模样。
    但在看到昭然被人欺负后，他忍不住出手了。
    替他赶走坏人后，昭然却一脸崇拜的看着柳奕瑾，说要和他交朋友。
    柳奕瑾没有控制住，同意了。
    他想，让他再贪心点吧……
    于是柳奕瑾开始和昭然熟起来。
    他教昭然写字，教昭然学习人类的一切。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慢慢的，柳奕瑾和昭然相恋了。
    没有任何算计的相恋。
    之后他们一起吃过众多美食，一起走过众多地方，一起看遍众多风景……
    就在柳奕瑾快三十岁时，他们回到了明日山庄。
    回去之后，昭然开始变得闷闷不乐，可能是因为感觉到柳奕瑾快要离开了。
    某一天里，就在柳奕瑾感觉自己快走时，他惊恐的发现他找不到昭然。
    最后柳竹捧着昭然的心脏踏入房间，和他说，昭然自己把心脏挖出来后便消失不见。
    听到这个消息，柳奕瑾猛地吐出一口血，怔怔道：“为、为什么……”
    为什么还是这个结局？
    就在这时，场景一变。
    只见他穿着新郎服，一脸空洞地抱着浑身是血的昭然……
    再次醒来时，柳奕瑾发现他脸上满是泪水。
    他摸了摸棺面，像野兽被逼入困境的哀鸣：“阿昭……对不起……对不起……”
    一百年后。
    柳奕瑾看着他们一个个离开人世，他却感受不到自己生命的逝去，依旧活在这世上，像行尸走肉般活着……
    他想，他还不能死，这是阿昭给他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