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别跟我谈主义
作者:倔强的猪   一辆平板车引发的血案最新章节     
    返回驻地之后,我把军部的命令传达给杨运通,我看到他颧骨一耸一耸,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直接去执行了,接下来的工作要让他来办,把这3千多名娃娃合编到我们的队伍中去。
    这些娃娃兵都剃了光头,女孩子留着齐耳短发,每人背着一个斗笠,斗笠上用红色油漆标注着编号和姓名,这是唯一可以证明他们身份的东西。
    之前留守的孤儿团的孩子看到我回来,异常兴奋,呼啦一下把我给围起来了,叽叽喳喳的问东问西,我是强颜欢笑,搂搂这个,抱抱那个,摸一下这个的头,踢一脚那个的屁股,一想到要把这帮孩子再次带进战场,我的心里堵得难受,当初宜昌逃难一幕仍历历在目。
    这些孩子长高了一些,但是还是太矮小了。我捏了捏一个小兄弟的胳膊,疼得他呲牙咧嘴,还是太弱了。
    我举手对众人喊:今天晚上炖牛肉罐头,管饱!
    开饭之前召集所有营连军官一起开会,没有会议室,全部蹲在远离人群的大树下。
    没等我说话,老荣就先问:要打大仗了?
    我点头。
    崔前进问:这些娃娃们也要上了?
    我继续点头。
    赵振江问:到时候能不能让我们营打先锋,把小弟弟们放最后?
    江大淮也抢着说:我们营一定要打先锋的!
    杨娃子不耐烦地说:你们这些娃娃就莫跟老子们抢咯,老子们已经打了七年小东洋咯,你们才打几场仗?
    参谋长杨运通正色说:都别吵吵,听团长的!
    我那会啥也说不出来,又把皮球踢给他:让参谋长安排一下吧!
    杨运通也不推辞,依旧一本正经地说:从目前战况来看,整个缅北和滇西战场都在反攻,形势一片大好,不必如此悲观。我们决定把所有的娃娃兵分散补充到各连排,具体作战计划根据形势再行确定。
    他说了等于没说,场面一度陷入尴尬,都默不作声。
    常先生插话说:都别那么悲观嘛,你们都是在印度接受过美军训练的,战斗力彪悍,在缅甸又打得那么好,只要咱们打得好,小娃娃们就越安全。团长你说对不?
    我能说啥?只能点头:不错!准备吃饭!
    5千多人一起吃饭的场景确实也壮观。没有桌子和凳子,大家都是十个一组围着一个木桶,每人手里端着一个木头碗,席地而坐,这就是我们在战场上吃饭的场景,饭菜很简单,牛肉罐头炖白萝卜,对于积贫积弱的中国人来说,这已经算得上是豪华大餐了。
    我们作为高级军官,当然是有特权的,我们有一张三条腿的木头桌子,每人一个稻草做的马扎。
    除了大家都有的牛肉罐头炖土豆,我们比其他兄弟多了一小盆煮蚕豆,塞一颗到嘴里,喷香喷香的,连壳都不舍得吐,云南当地的苞谷酒还是那么香醇。
    常先生的爱人岳春华也主动跟我们坐在一桌喝酒。使得我们这些大老粗说话都小心翼翼,除了表示羡慕常先生艳福不浅之外,眼睛都不敢乱看。
    我们尽量不去谈关于战争的任何话题,这对于我们每个人来说都是一道令人刺痛的疤痕。
    按照规矩,应该补上份子钱的,我们每人凑了十块钱美元装在一个信封里塞岳春华,她坚辞不受,说我们这些都是卖命贱。
    我们的脸色都不好看了,这个娘们好像有点不太会说话,怎么能说叫卖命钱呢?碍于常先生的面子,我们只是呵呵一笑。
    常先生倒也不客气,他把信封接过来塞进口袋里,对他媳妇说:你们不了解这帮哥们,都是抠完屁股还要尝尝味的人,撒尿都用筛子过的,能让他们出钱不容易,这个便宜必须得占。
    你瞧你瞧,这才是我们正常交流的方式。
    许久没喝酒的原因,一碗酒下肚,大家的废话就多了起来。
    女人更是如此,得知我们要带孩子去战场,她敲着桌子说:让孩子扛着枪去送死,是咱们国家的悲哀,国家内乱刚平,又出外患,社会贫弱不堪。不是因为咱们的老百姓不够勤劳,也不是不够聪明,你们想过没有,咱们也曾拥有让世界瞩目的文化,也曾有过傲视群雄的实力,是不是因为咱们社会的根基已经腐烂了?是不是根本制度的错误?为什么咱们不能像苏联那样强大?
    她越说越激动,甚至站起身提高了嗓门。
    杨运通似乎被蚕豆卡住了喉咙,不停地干咳,试图打断她的话。
    我也一个劲儿地向常先生使眼色,我已经可以猜到她接下来有可能说到最敏感的话题了。
    常先生当然明白我的意思,拉了拉自己的媳妇,示意她别说了。
    岳春华压根没有停下的意思,继续说:如果我们能学习苏联的模式,人人平等,同心协力,一定也会像苏联一样强大,让外敌不敢在欺侮我华夏!可是某些人呢,在国难当头的时候,居然还不忘了残害同胞,蓄意破坏抗日统一战线!我看他就是不想真心抗日,你们作为热血青年,一定要擦亮双眼…
    杨运通猛地一拍桌子,那缺了半条腿的桌子差点倒了,杨娃子眼疾手快,伸手扶住了,才没让那一盆美味佳肴掉到地上。
    杨参谋长一脸严肃的说:简直是一派胡言!你们难道真的不知道是谁在殚精竭虑到处筹措钱粮,协调各路军马共御外辱?那大大小小的会战难道是鬼子和空气打的吗?日本人扬言三个月要亡我中华,又是谁打破了他们的狂言?你话里话外都在夸赞苏联,你去过苏联吗?你知道他真实的情况吗?我告诉你,鄙人去过,他们强大的背后,隐藏多大的隐患你知道吗?算了算了,说了你也不懂!你我现在还是战友,希望你收回这些危险的言论,刚才那些不利于团结抗日的话,我们今天就当没听见!我虽然与共党不共戴天,但是日寇不除,我们还可以是友军!我还有事,失陪了!
    杨运通的离开,让场面再次尴尬。
    岳春华还是不愿意闭嘴,指着杨运通的背影说:这是拒绝进步的表现,资本主义不能救中国…
    我本来心里就烦得要命,此刻更是一股无名之火冲上脑子,一下子把破桌子给掀了,起身说:以后别在我跟前谈什么主义,我不懂,也不想懂,我只想把鬼子打跑了,回家拉我的平板车挣钱养家糊口。
    杨娃子依旧是眼疾手快地把木盆给接住了,呆呆地地看我快步走出帐篷,嘟囔了一句:今天都发什么神经?这么好的酒菜都吃狗肚子里去了?
    我追上杨运通,一起坐在石头上看星星。
    沉默了好一会,他开口说:团长,我今天失态了!
    我掏出烟卷给他递过去,他接过来,很不熟练地用洋火点上,猛吸了一口,呛得直咳嗽,我大笑着问:老大你以前没抽过烟呐?
    他一边咳嗽一边说:第一次,黄埔不让抽烟的。
    我不解地问:那邱疯子咋这么爱抽烟?还抽那么粗的雪茄?
    杨运通呵呵一笑:要不怎么都叫他邱疯子呢,除了在委座面前他不抽烟。还有一个另类呢,叫黄维,那叫一个死脑筋,不过他最敬重的人竟然是共党的周先生,周先生离开黄埔的时候,黄维是跪着送他离开的。
    提到共党,我问他:为啥你对共党这么有成见呢?
    他牙齿咬得咯吱响,回答说:家仇难忘呀!祖上辛辛苦苦三辈子,积攒了二十亩薄田,十来间草房,一家人辛苦耕种,去了赋税工钱,也是勉强图个温饱,对待麦客向来不曾苛刻,共党来了,愣是说家父是万恶的地主阶级,是压在百姓头上的大山,抢了地,夺了房,家中父母七十多岁只能沿街乞讨,最终贫病交加,冻死在寒冬腊月。可惜我虽身在军营,却无力救助,枉为人子呀!
    说着,铁骨铮铮的汉子居然流泪了。我只能拍拍他的肩膀,表示同情。
    不知如何去安慰,也暗自担忧,我家中可有上百亩地呢,还有三十多口人,万一…
    真是不敢想象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