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谁都能看得出，袁皇后这是在有意抬举明锦。
明锦先前在想顾明珩的事，因此她并没有怎么注意场上的动向，此时忽然被人喊了名字，听清楚话之后，她倒是也不见慌乱，在祖母的那声“别怕”之中，明锦微微颔首，而后让人把自己的礼物呈了过来，再之后，她便亲自取了礼物，上前进献于袁皇后。
“快去取过来，拿给本宫看看。”袁皇后笑着吩咐管晴。
管晴也同样笑着答应一声，走下去，从明锦的手里取过了礼物。
——明锦手里拿着的是一个长方形的盒子。
只这样瞧，却瞧不出里面是个什么东西。
袁皇后等管晴取了礼物拿过来之后，一边问着明锦“这是什么”，一边让人打开。
明锦仍站于殿中，恭声回道：“是臣女画得一幅画卷，贺娘娘仙寿恒昌，芳龄永继。”
谁不喜欢这样的祝贺？
袁皇后也一样。
“你这丫头。”她看着明锦嗔笑一句。
这时，管晴也已经把画卷打开了，其实无论明锦今日送的是什么东西，袁皇后都会不吝夸赞，她原本特地把明锦喊出来，也不是真的为了要收这一份礼物。
而是借题发挥，想好好褒奖人一番。
可看到画卷上的内容时，袁皇后明显震住了。
“这是你画的？”她惊讶地问明锦。
贞光帝也看出皇后想抬举明家这个丫头了，但这是皇后的事，他原本并未看过来。
直到听到这一声，贞光帝方才挑眉。
“陛下，您瞧瞧看。”袁皇后把画卷拿了过来。
贞光帝垂眸一看，也有些吃惊。
画卷上的内容是一幅观音像。
皇后喜欢礼佛，今日送这些东西的也不少，刚刚老四送的就是一尊白玉慈悲观音。
不过这副观音像，明显综合了皇后的模样，看起来既慈悲又宽容，却又不失庄重。以贞光帝的年纪和阅历，这样的画卷虽称得上上乘，但也并不稀有，皇宫笼纳了天下最有名的画师，什么样的珍宝画卷，他瞧不见？
可难得她一个小姑娘，竟能画得好观音，何况还综合了皇后的模样，也算是用心。
“瞧着工笔倒是不错。”贞光帝亦对着明锦夸赞了一声。
这还是他今日第一次发出夸赞。
袁皇后更是看着明锦笑道：“我倒不知长乐还有这样的本事，等回头，本宫就让人去挂起来。”
她笑着让管晴仔细收好，显然很满意这一份礼物。
众人虽然没能亲眼瞧见那画卷上的内容，但见帝后如此夸赞，也知晓这长乐郡主画得十分不错。
顾嘉柔气得咬碎了银牙。
她刚刚送礼物的时候，别说父皇了，就连皇后也没说什么，只说她有心了。
也不知道这贱人到底送什么了，竟能让父皇也对她夸赞有加！
“你知不知道，她送了什么？”顾嘉柔压着声音问明瑶。
明瑶如今对明锦避之不及，何况明锦如今又不在侯府住，她又岂会知道？
明瑶摇头。
“要你有什么用？”顾嘉柔没好气。
她虽然因为明景恒的缘故，给了明瑶几分脸面，愿意让她在她身边坐着，但是她现在打心里还是看不起明瑶的，对待起她，就跟对待下人似的，完全没给她留有一分颜面。
明瑶显然也感觉出来了。
但她如今哪有这个身份说什么？只能独自抿唇。
眼睛却忍不住朝对面的顾长玄看过去。
她心里有些担忧。
而她所担忧的事，也的确真实地发生了，顾长玄此时也在看明锦，不同旁人眼中的艳羡和嫉妒，顾长玄看着明锦的眼睛则十分复杂。
明瑶知道这一份复杂是因为什么。
她紧攥着手，抿起嘴角。
再想到刚才在未央宫发生的事，明瑶不禁更为后怕起来。
她祈祷袁皇后不要说。
可上天似乎并没有听到她的祈祷，袁皇后等夸完明锦，并没有让她立刻回座，而是对着贞光帝说道：“臣妾还有桩事要与陛下说呢。”
“嗯？”
贞光帝好奇：“什么？”
袁皇后笑道：“臣妾也是刚刚才得知，城里开得那个慈济堂，正是长乐的手笔。”
“什么？”
贞光帝这下是真的睁大了眼睛，底下也是忽然响起一阵窃窃私语的惊讶声。
而明瑶目光所及之处，也看到了顾长玄忽然瞪大的眼睛，倘若刚才他看着明锦的时候，只是目光复杂，那么此刻，他的眼中除了不敢置信之外，还有一瞬无法掩饰的后悔。
在看到这抹后悔的时候，明瑶就知道自己完了。
此后无论她对顾长玄做什么，顾长玄都会记着他曾与他想要的东西离得那么近，日后明锦好一分，他就会后悔一分，对待起她，自然就更为厌恶了。
殿中很温暖。
毕竟还只是秋天，未到冬天，天气再冷，也冷不到哪里去。
可明瑶还是觉得如坠冰窖，手脚冰凉。
明元渡此时也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明锦，他的亲生女儿。
周遭有无数议论声，可他却好似听不到一般，只呆呆地看着明锦的方向。
“这是真的？”
过了会一会，明元渡才找回一些自己的神智，哑着嗓子问周昭如。
周昭如没回答。
她同样在看明锦，只是她的目光，看起来要显得复杂许多。
明元渡看她这副表情，就知道这是真的。
怪不得刚才周昭如进来的时候，会是那副表情，他原本还以为她那样是因为嬿嬿不理她，没想到……
远处少女依旧不卑不亢地站在那。
即便是被这世上最尊贵的人询问，她也不见惧色，依旧镇定沉稳地回道。
明元渡同样目光复杂、懊悔不已。
尤其看到腰间那一块令牌的时候，这种后悔不由就更加深刻了。
他忍不住想。
如果嬿嬿刚回来的时候，他能毫不犹豫地站在她这边。
如果他能多疼爱她一些。
如果那次他并没有阻止母亲继续严查，而是秉公处置，该是什么，就是什么，那么是不是，如今他们父女的情分就不会那么淡？
明元渡没想到，他为利益抛弃自己的亲生女儿，如今得到的竟然是这样一个结果。
前面言笑晏晏，即便是今日明显心情不是太好的贞光帝，此时脸上也多了几分真实的笑容，他同样在夸赞明锦。
而明元渡枯坐于此处，却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有心了。”
贞光帝此时看着明锦的目光，都变得和煦了不少，他问明锦：“你可有什么想要的，朕可以嘉奖于你。”
明锦还是那番话。
“臣女承陛下与娘娘恩典，所受已经有许多，不敢再贪多了。”
“刚才臣妾也问了，这丫头是个实心眼，什么都不肯要。”袁皇后在一旁笑着帮腔。
贞光帝捋着胡须，看着明锦的目光，倒是变得更为赞赏起来。
“难得你这个年纪，竟能如此深明大义，这样吧，朕许你一个愿望，之后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了，可以随时来问朕讨要。”
明锦还想拒绝。
袁皇后则在一旁开口：“长乐，长者赐不可辞。”
过谴则傲。
她是在提醒明锦。
明锦听出弦外之音，便也没再推辞。
她与贞光帝道了谢，而后才得以回座。
贞光帝看着她离开的身影，不禁又想到了他的胞弟。
若夷仙今日在场，肯定也会觉得很欣慰。
偏偏……
明显能感觉到，此时殿中看向她的目光更多了，明锦垂着眼眸，目不斜视，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直到看到某处望向她的目光。
明锦看过去，发觉是顾长玄在看她，不由皱眉。
当着帝后和满朝文武的面，她没有理会，收回了目光。
而顾长玄没有注意到，此时坐于左首处的太子顾长泽也在看他。
看到他眼中的懊悔时。
顾长泽眼中浮现了一抹冷嘲。
他已经查清李昌跟顾长玄的关系了。
原来几年前，顾长玄去江西，“机缘巧合”救下了李昌的妹妹，而李昌那个妹妹因仰慕顾长玄，借此让顾长玄与李昌有了联系。
李昌也因为妹妹的缘故，跟顾长玄勾搭在了一起。
顾长泽得知此事已经有一阵子了，他并没有现在就表露出来，而是在等一个时机，一个让顾长玄和李昌后悔背叛他的时机。
他会让他们付出痛苦的代价！
让他们，让李昌后悔背叛他。
顾长泽握着酒盅喝酒，把情绪都敛于了眼底之下，甚至依旧表现出一副好哥哥的模样。
三皇子顾长明就坐在顾长玄的身边。
此时看着对面的清艳佳人，忍不住与顾长玄说道：“四弟可曾后悔？这样一个冷艳佳人，就算有那么一段经历，也是位妙人啊。”
“何况还如今得了母后的青睐，连父皇也高看她一眼呢。”
顾长玄心中原本正苦闷后悔。
听到这话，倒是立刻定了定心神，他还是那副温和的模样，闻言，也只是看着顾长明无奈道：“三哥就别埋汰我了，我是父皇赐婚，可不比三哥与三嫂是青梅竹马，恩爱羡人。”
顾长明听到这话，倒是笑笑，没再说了。
顾长玄之后自然也不敢再往明锦那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