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回到十岁时
作者:六安川   一家人在六零年代卷生卷死最新章节     
    鸡鸣声响起,像是摁下一个声控开关,没多久院子里渐次人声多起来,除了那些年岁小的孩子们,大人们陆续都起床了。
    此时姚倩习惯性睁开眼睛,却一遍遍摸自己的皮肤,从脖子到胳膊——伤疤真的没有了,她真的回到十岁那年了?!
    她就像穷了一辈子的人,突然捡到一大笔,多到数不过来的那种,每天醒来,第一件事,便是要再三确认,这个“意外之财”到底还在不在?别是做梦的,又不见了吧?
    晨曦下的渔村小院里,挽着发包着黑色头巾的小脚老太太,正站在鸡窝旁,一边捡鸡蛋,一边拿棍子捅公鸡。
    家里的公鸡只有一只,留着有大用的,不然也不会为了吃肉养一只公鸡。
    原本已经提供了一次叫醒服务的公鸡,此时又多叫了几声!
    公鸡表示无奈:没办法,不叫会挨打!
    姚倩知道,老太太的这波“叫醒服务”还算温和;如果几个儿媳妇没在两分钟之内出现,那么老太太的第二波叫醒,可就是指桑骂槐了!
    她是两天前回来的。
    她回来的时间还挺巧。
    上一世,她在这个时候遇到了意外——被一壶开水从头浇到尾。
    烧水的水壶,是红泥烧就的泥瓦罐材质,并不结实。
    上一世,二婶提着满满一壶刚烧开的水,好巧不巧走到了她身后。
    她原本在看着刚学步的弟弟妹妹们,也不知道是谁,喊了她一声,她便转身往外走,谁知二婶提着红泥壶正往屋里走。
    于是,她和红泥壶来了个正面碰撞。
    十岁的女孩子,身材又瘦又小,二婶特意将红泥壶提的高高的,想避开前面来的孩子,结果从角度,到速度,都刚刚好,让她的脑袋撞上了红泥壶。
    水壶碎了。
    开水洒了。
    她下意识低头捂脸——却也只是勉强挽救了一张脸。
    初夏时节,一层单衣,她瞬间变成了一个小红人——字面上的“红人”。
    上一世的事情隔得太久,事情的发生,似乎只在一瞬间,到底是不是意外,她已经无从考证。
    只是从这次事故之后,她的命运轨迹似乎也变了。
    如果冬天围上围脖,戴上手套,只露出一张脸,姚倩的一张脸便很能打。
    可是一旦冬天过了,换上单衣,露出脖子和手,那整片整片,红彤彤皱巴巴的皮肤……
    她又是疤痕体质,不用说,如果让她去演电影吓人的小配角,那是本色出演,根本不用麻烦化妆师……
    总之,这样程度的烫伤皮肤,异常吓人。
    由此,姚倩的上一世可想而知……
    姚倩躺在床上想着心事,想着立马起身。
    身边突然伸过来两只小手,是大妹姚萍和二妹姚宁。她们在阻止她起床。
    姚倩心头一动,是了,这两位可是穿书女主,虽然都是胎穿,却都带着前世的记忆。
    上一世她们是不是也是这样习惯性的拦着自己,不让自己那么早起床?
    好像是的,可是上一世,姚奶奶的严厉,早就刻入骨髓,让她习惯性的想要屈服。
    她一个十岁的孩子,每天五点不到就起床,帮着大人们烧火,收拾院子,出去捡柴火,这些都是小事。
    最重要的是,夏天天亮的早,她要早点起来织渔网挣工分。
    姚家大队是个渔业大队,男人们靠出海打渔挣工分,女人们和女娃们靠织鱼网挣工分。
    半大的女娃们织渔网能挣多少工分?
    可别小看了,虽然上一世的事情太久远,姚倩的记忆也模糊了。
    可再模糊的记忆,跟钱有关的,那还是忘不掉。
    她带着两个妹妹还有大堂妹,四个女孩织渔网挣工分,结算的时候,一条渔网能拿几百个工分!
    渔网有大有小,还有专门的分类用处,捕什么鱼用什么网,都有讲究。
    就拿普通的小黄鱼网来说,织一条渔网,不用两个月,能拿到六百多个工分。
    女娃能织渔网挣工分,男娃们不行吗?
    当然不行,这渔网的网线都是尼龙线,有粗有细,要先缠到线梭子上,再用来织网,男娃们手脚不够灵活,这个活还真就干不了。
    姚家六个成年男人,除了姚爷爷,五兄弟都在船上讨生活挣工分。
    姚倩的爹在家里是长子,在大队里是个船老大,一天挣十三个工分,其他四兄弟一天十个工分。
    大队再按照工分给渔民们分钱,除了每个月支取一部分钱以外,剩余的部分,到年底再统一结算。
    渔民们每个月拿着粮本去粮站买供应粮,这点跟城市户口有点像。在船上干活的男劳力一个月有四十斤口粮,家里的女人一个月三十斤口粮,孩子们一个月二十斤,十岁以内的孩子一个月十六斤口粮。
    只是,他们是渔民,跟端铁饭碗的城里人,到底不一样,渔民要看天吃饭,碰到台风天,或是别的恶劣天气,渔船好几天都没法出海,也就意外着家里男人没有工分了,家里媳妇和女娃们织鱼网的工分,就显得尤为重要。
    早些年,姚爷爷立过功,解放后,上面论功行赏,让他端上了铁饭碗,安排他在公社的供销社当个仓管员。
    姚奶奶和姚爷爷身体很好,特别能生,一口气生了五个儿子,两个女儿。
    依次是长女姚大姑,接下来是大儿子姚德业,后面一串四个儿子,末尾的是姚小姑。
    两个姑姑早就出嫁了,五兄弟也都结婚成家有了孩子。
    五兄弟各房,再加上孩子,他们家在一个锅里吃饭的,竟有三十一口人!
    姚奶奶带着五个儿媳妇,每天三顿饭,相当于办上三桌席!
    她们做完了正餐,还要忙着烙饼子蒸馒头,多多准备各种干粮。
    这些干粮要给男人们带到船上吃,船上工作辛苦,最怕饿,要是饿晕了,一头栽到海里去,连人都找不回来!
    姚倩光是想一想这做饭的活,就觉得头皮发麻!
    可姚奶奶硬是不肯分家。
    用姚奶奶的话来说:“老头子端着铁饭碗,我跟老头子两个土埋半截的老家伙,还能吃几口?还不是为了你们这么多张口?”
    老太太声音很大,底气很足:“你们倒好,缺心少肺不会算!还不愿跟着两老过好日子!你们要是自己单开门另支锅,别想再来吃老娘一口东西……”
    当然老太太这些指桑骂槐的话,当着儿子媳妇的面说过,也当着大队里的村人们说过。不管怎么说,姚老头有个铁饭碗,让老太太腰杆铁直!
    姚倩他们家,也就是大房,共有五个孩子,只有大弟一个男娃,剩下的都是女娃。她最大,今年十岁,大弟今年八岁,接下来是六岁的大妹姚萍,四五岁的二妹姚宁,还有最小的妹妹姚月,今年才两岁多,还跟着爹妈一起睡。
    二叔家里六个孩子,有四个男娃,大堂哥今年十二了,剩下三个堂弟都在七八岁往上,全都是能吃的半大小子!
    排行三四五的三个叔叔家,也全都是男娃,年龄排在大弟后面,一个个也都是能吃的!
    各房混在一起,看不出什么。
    可是单独比较一番,长短就看出来了。
    老大家里,偏偏挣工分的多,能吃的男娃少。
    除了姚老大的一天十三个工分,姚倩三姐妹还能织渔网挣工分。
    大房一家七口,除了一个男娃和一个小奶娃,其他人都不是吃闲饭的。
    这挣得多,又吃得少,外人都羡慕姚老太太,大房一家能干,还有当老大的样,知道体恤娘亲老子的苦心,愿意拉拔底下的弟弟们!
    姚老太太借着老头子的由头,理直气壮不分家,反正吃亏的只有老大一家,说起来也合理:“当大哥的照应着底下的兄弟子侄,还不是应当应分的!”
    前世,姚倩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爹甘当愚孝的老黄牛,任劳任怨。死后才知道,她爹也是一个大男主呀,古早伟光正,“牺牲我一人,温暖全家人”的老黄牛大男主!
    姚倩叹气,现在还是六五年,上一世姚家分家,还要五年,正是在姚奶奶过世后。
    六零年前后那三年,她一个几岁的小女娃,跟着大人一起吃观音土,愣是吃坏了底子。
    偏偏因为是个女娃,她只能分到一口稀的吃。
    就这样,她的身子一直病弱,直到后来早早油枯灯尽。
    上一世,姚家在五年后分家,分家后,她们大房的条件,眼见着好起来,可分家后她都十五六了,虚空的身体,想调理补养,也过了最佳时间。
    就跟那房子的地基一样,她的身体底子已经坏了,后面给她再多的天材地宝,也迟了。
    想到这些,姚倩也不再磨蹭,还是决定起床。
    她拍拍两个妹妹的手,悄声说道:“我出去捡柴火,顺便去小舅家。”
    两个妹妹这才松开手。
    二妹姚萍又扯了扯她,小声说:“大姐,林子。”
    姚倩只拍拍她的手,表示知道了。
    虽然三姐妹睡一个房间,可姚老太太总喜欢搞突然袭击,谁知道她会不会下一秒出现,听到些什么。
    姚倩起了床,洗了脸,又去拿了捆柴火的麻绳,便大声说道:“奶奶,我先去捡柴火。”
    姚老太太不耐烦的摆摆手。
    苏怀兰也起来了,她知道女儿是去干嘛的,却不忘叮嘱一句:“倩丫头,干饼子带上一个。”
    她说完还要跟婆婆解释一番:“饼子一人一个的数,倩丫头带上干粮,还能走远点,多捡些柴火回来。”
    姚倩知道,母亲在给她描补,便点头:“近点的地方,柴火都被捡干净了。”
    她担心姚老太太不同意,又故意说:“妈,光吃干饼子太噎人了!给我留点米汤,我回来再吃吧。”
    姚老太太听她这样说,连一碗米汤都想省,便大声斥责:“行了,拿了干饼子赶紧走吧!噎人你就喝点水再出门。”
    干饼子是二合面的,小麦粉混了玉米碴子,看起来黑不溜秋中嵌着些黄色颗粒。
    刚出锅的二合面饼子,有米汤送着,还算能下咽。
    可凉透了的干饼子,更加粗糙喇嗓子。
    姚倩一直都记得。
    可这是属于她的口粮,不要白不要,拿了还能去小舅家,跟小舅一起吃。
    她记得二妹姚萍的提醒,便悄悄先去了姚家东边的红树林子。
    这么早,周围也没什么人,姚倩从树林里拿了东西,这才从村子后面绕路,往西边的苏家大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