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排长龙的诊室门口，不时有其他病人探头进去，骂骂咧咧地问前面的人怎么还没看好，耽误这么长时间，影响后面的人看病。
    张晓垮下脸来，一拍桌子咒骂道：“急什么急？急着投胎去吗？谁再不敲门跑进来多说一个字，你家病人必定活不过今晚，早早去阎王爷那儿报到！”
    这儿毕竟是医院，没有几个病人愿意在诊室门口听到别人咒自己赶紧升天。
    加上他们本就看不惯张晓赖在诊室里那么久，眼下也顾不上什么面子里子，干脆一股脑儿冲进屋去，要把这个女人的嘴巴活活撕烂。
    坐在桌子后面的医生赶紧后撤两步，大声叫来了其他护士，把这群扭打在一起的人挨个分开。
    这期间，张晓的头发被抓得乱成一团，脸上也多了几道醒目的血痕。
    饶是如此，她仍旧气势汹汹地叫嚣道：“来啊！来打啊！我是孕妇！我要是有个好歹，你们一个都逃不了，全都给我进监狱去吧！”
    “到时候我让我堂姐找人把你们都枪毙了！！连着你们的家里人一起！！全都枪毙！！”
    刚刚冷静下来的众人再次因为她这句话而情绪失控，他们挣脱护士的钳制，纷纷围了上来，说什么也要给这个女人一点颜色看看。
    宋晏棠和吴涛赶到医院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惊心动魄的画面。
    吴涛赶紧飞扑上前，从人群中把张晓拽了出来，随后又嬉皮笑脸地拦住那些还想继续算账的病人，又是递烟又是说好话，好容易才把他们的怒气渐渐平息了下去。
    宋晏棠也赶紧把张晓带了出去，和她一块儿在大厅找了个没人的长椅，暂时坐了下来。
    “张晓，明毅到底怎么回事？他怎么会突然失聪和失声了？”
    吴涛昨晚带着宋晏棠和吴阮阮回了自己家住，所以他们还不知道今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张晓用手捂住脸，疲惫地摇摇头说：“家姐，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明毅一早出门去给我找鹅蛋，结果鹅蛋没找来，人倒是变成了个残废。”
    残废二字格外刺耳，宋晏棠眉心微皱，纠正道：“张晓，明毅还没有彻底失聪和失声，你怎么能说他是个残废？”
    张晓苦笑着说：“家姐，医生都和我说了，明毅的耳朵和嗓子好不了了。”
    “而且医院也查不出来他到底为什么会失聪和失声，所以根本没办法给他对症下药。”
    医生的话无异于直接给宋明毅的病判了死刑。
    无药可医就意味着他永远不能痊愈，后半辈子就只能一直当个聋子和哑巴。
    宋晏棠深深吸了口气，却还抱有一丝侥幸地心理，开口问道：“是不是明启的病可以自愈，所以医生才不给他开药，只要回家静养就行。”
    “不是的家姐。”
    张晓落下泪来，一字一顿道：“明毅的病没救了，我和肚子里的孩子也没救了。”
    他成了残废，化工厂那边的工作肯定保不住。
    昨天他们还在为分房子的问题吵得面红耳赤，没想到今天现实就给了两人重重一击。
    尽管如此，宋晏棠还是不肯相信明毅的病没药可治。
    于是她又慌慌张张问道：“那明毅有没有跟你说过，他到底为什么会突然失聪和失声？今天他出门找鹅蛋的路上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人？”
    张晓说：“我不知道。他什么都不肯说，哪怕我把话写在纸上试图跟他交流，他还是什么都不肯说。”
    “家姐，你亲自去劝劝他吧。我——我是真的没办法了！”
    说罢，张晓又捂着脸，断断续续地哭了起来。
    宋晏棠没了办法，只能扶起张晓，先去看看明毅的情况。
    不足四十平方的小房间里足足塞满了六张病床，宋晏棠刚一进门，就看到了枯坐在病床上，静静透过窗子看夕阳的宋明毅。
    他的脸色灰败不堪，看起来没有半点精神气。
    放开张晓后，宋晏棠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宋明毅目光呆滞地扭头看她，半晌，突然像个孩子似的红了眼眶，抱着她无声地哭了起来。
    宋晏棠强忍住泪水，一下又一下地轻拍着他的背，以此来代替他听不到的话语作为安慰。
    等到宋明毅的情绪缓和下来，她才问张晓要来纸笔，在上面写下自己最想问的那个问题。
    -明毅，你到底是因为什么才变成现在这样的？
    见他只是低头盯着那行字看了又看，宋晏棠又拿笔加了一句——你别害怕，告诉家姐，你今天出门到底遇到谁了？家姐一定会为你讨个公道回来。
    宋明毅的瞳孔骤然紧缩了一下。
    他赶紧拿起笔，刷刷在纸上写到——家姐，我今天出门谁都没有遇到，是我自己不小心才变成这样的。
    宋晏棠当然看出他心里有鬼，于是又在纸上写到——是宋明启还是宋晏宁？
    宋明毅摇摇头，很坚决地在那两个名字上打了两个叉。
    -家姐，和他们没关系，你也不要去找他们。求你了，你一定别去找他们。
    整整一天，只要他闭上眼睛，就能想到宋明启那张骇人的面孔。
    “宋明毅，今天的事情如果你敢和其他人多说一个字，我就立马毒哑宋晏棠，或者毒哑张晓。”
    “当然了，要是我心情不好，也可能直接杀了她们两个人，让你后半辈子只能抱着她们的遗像痛哭流涕，听明白了吗？”
    那张白净斯文的脸上明明还挂着浅浅的笑意，但落在满眼惊恐的宋明毅眼里，眼前的男人和地狱里的煞鬼根本没什么区别。
    临走前，他还特意蹲在宋明毅身边笑笑说：“宋明毅，昨天你在街上出拳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多能打呢，没想到也就这样。”
    “不过我四姐应该不相信我能轻轻松松打赢你，干脆你现在攒攒力气，伸手揍我两拳吧。不然我回去不好交差啊。”
    他虽这么说，但宋明毅却在药水的刺激下冷汗直流，浑身都没有半点力气。
    见指望不上他，明启干脆躺倒在地上，专挑土多的地方来回滚了两圈。
    然后他又从土堆里挑出一块棱角尖锐的石块，在自己的脸前上上下下比划了一会。
    在宋明毅惊恐地注视下，明启面带笑意，毫不犹豫地将手里的石块照着自己的左脸砸了下去。
    他仿佛完全感觉不到疼痛，眼里的笑也愈来愈盛，愈来愈让人觉得瘆得慌。
    疯子！
    这一家人都是疯子！
    宋晏宁是，宋明启更是！
    想到这儿，宋明毅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他赶紧逼迫自己从回忆里及时抽身，不愿再去回想早上经历的那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