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师傅自然知道，他说的不是衙门会不会打杀他，他怕的还是欧阳开。
关师傅相信钱木枝会遵守诺言，保住关华的命，但是钱木枝话里的意思也再明白不过。
事后。
什么事后？
杀人的是汤富田，不是关华。
关华这个同伙，银钱未动，主动投案，若是钱木枝肯松松手指，这件事就完事儿了，所以这件事不会是她所说的“事后”。
再联想这两日在城中传的风风火火的消息，据说钱木枝盯上欧阳开已有时日，那她的“事后”的“事”，想来就是与欧阳开有关。
若是她想要用关华去攀扯欧阳开……
关师傅瞳孔一缩，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以欧阳开的性子，那关华必死无疑。
“银票在哪儿？”
关师傅想到这儿，坐不下去了，嘱咐完关华进屋睡觉，自己带着关华藏在屋里的银票，离开了酒铺。
春肆。
“老大，尸体处理好了。”
纵使已是深夜，春肆楼下的乐曲声，喧闹声仍旧不绝于耳。
打手推门而入的时候，欧阳开如往常一般，还是站在窗口，神色淡淡的往下看。
只是今日三层不如往常整洁，屋里的空地上，明晃晃的有着一大摊血迹，一条托痕延伸至门口，伴随着不甚明亮的灯火，看起来有些渗人。
欧阳开垂下的右手，还在往下滴血，白色的衣衫上也沾了点点血迹。
“另外一个小子找到了吗？”
欧阳开没有回头，只是声音低沉的询问着。
“还没有，但是说有点儿消息了，有人来领赏，说见过那小子，已经派人去了。”
欧阳开点点头，从怀里拿出帕子擦手，低垂着眼道：“找到了人，就不必把人带回来，钱拿回来就行。让他们手脚干净一点，别给官府留下把柄。
找人来把这里收拾了，银票给谢夫人送去。”
打手随着欧阳开的话，想起了刚刚那个小子在这屋里的惨状，目光不由得飘向那一滩血。
那小子是被一拳一拳打死的，让欧阳开撒足了气，直到彻底死透了，打烂了，才被他们从这屋带了出去。
欧阳开迟迟没听见身后关门的动静，回头正好对上打手的眼神。
打手肩膀忍不住一抖，连忙往外退了出去。
虽然欧阳开眼里没什么情绪，但是刚刚见过他打人场景，还是觉得这样一双凶狠的眼，不应该出现在活人的脸上。
等屋子收拾好了，欧阳开也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坐在桌前喝茶。
“掌柜的，关师傅来了，想见您，在一楼等了一会儿了，让他上来吗？”
“他来干什么？”
欧阳开手上动作一顿，自己这个义兄，看不惯自己的手段，至少得有七八年没见过了，今天怎么肯纡尊降贵了？
“请上来吧。”
关师傅一进来，欧阳开就笑着请他做，看着他颓丧的表情，欧阳开猜了猜他是有所求，眼角眉梢不自觉的带了一丝得意之色。
“您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事要我帮忙，还是……来教训我的？”
关师傅没有搭理他语气间的挑衅，把桌子下的布袋子往桌上一摔。
“你的银票，分文未动。”
欧阳开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这事儿……是你指使做的？”
关师傅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说：“你眼线遍布全城，难道你还没查到，拿你银子的两个孩子，其中有一个姓关？”
欧阳开皱眉回想了一下，似乎的确有人提过这两个小兔崽子的名儿，只不过他转身就忘了。
“姓关，又是你捡的？”
关师傅点点头，颇为艰难地开口：“这些年，我没帮上你什么，但也没求过你。
今儿……饶他一命，银票我都给你送过来了，我会连夜送他出城，以后你再也不会见到他。”
欧阳开略略沉思一番，扫了一眼桌子上的布袋子。
“你是我义兄，既然你开口，我有什么好介意的？只是……”
欧阳开说到这儿，重重叹口气，慢悠悠又道：“最近钱捕快一直看我不顺眼。死了两个人，没关系，两个小孩子弄走点儿银子，既然你开口，也没关系。
但是我马车里有些……不能见光的货。”
关师傅闻言皱眉打断：“这货不管是什么，已经进了衙门，你总不能让我想办法给你弄出来吧？”
欧阳开朗声一笑，连连摇头，笑的关师傅心里烦躁，等了会儿才听他又道：“货，我自然是有我自己的办法弄出来，不算什么。
只是……还没找到的那个小子，就是你为他求情这位，据说原来是我的伙计啊！
那他知道的东西应该不少，钱木枝那边……义兄能保证她什么消息也得不到吗？”
“我说了，只要你松口同意，我马上就把他送走，你以后看不见他，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再知道关华的存在。”
“好，那我给你这个面子，关华是吧？小孩子不懂事，我放过他。”
欧阳开终于把这颗定心丸喂给了关师傅，但没等他松完这口气，就听欧阳开吩咐手下道：“听见刚才的话了么？把人撤回来。”
“撤回来？”
关师傅重复了一句，“你已经派人去我那儿了？”
欧阳开无辜眨眨眼，说：“我只知道有人领了悬赏，说找到了监守自盗的小贼，已经去找他了。至于是去哪儿找，是你来了，我才知道那小子在你那儿。”
欧阳开的人很可能已经抓到关华，他们还不知道自己跟欧阳开的谈话，没有接收到欧阳开的新命令，那关华会不会已经……
思及此，关师傅突然想到自己出门时擦肩而过的几个壮汉，因为身上明显都带着佩刀，他无意间多看了一眼。
关师傅再也不敢耽搁一秒，起身直接往外冲。
欧阳开坐着喝了口茶，也想到了自己刚才下的命令，脸色一变。
“来人！赶紧跟上！”
说完这一句，欧阳开又扫了一眼桌上的银票，低咒一声，自己也抬脚走了出去。
欧阳开带着人追出门的时候，很快就赶上了关师傅，等几人到了关师傅酒铺门口，酒铺帘子上的半个血手印，已经昭示了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