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碱土，是小苏打，碳酸氢钠。”
    孙建平一听到碱土俩字，就联想到杨局长胡搞瞎搞弄出来的那种残次品，连连摇头，一把扯开一个袋子，“纯度达到了98%。”
    “嗯？”
    毕力格厂长一皱眉，一个小小的生产队而已，纯度能做到那么高？
    “这些是小苏打，这个水筲里装的是硝酸钠，还有一些碳酸钙、卤水……”
    孙建平小心翼翼把水筲拎下马车，尽可能小心的放在地上，这里面的东西可不好惹！
    毕力格又抓了一把小苏打用手搓了搓，扭头冲身后的人滴里嘟噜说了一通，一个穿着皮外衣，半身都是水的壮汉匆匆走过来，看看小苏打，连连点头，竖起大拇指！
    好东西！
    纯度嗷嗷高！
    “拉进来吧！”
    毕力格摆摆手，算是收下了这批货。
    “我们这交通不便，但是鞣制皮子又得需要大量化工原料，像什么碳酸氢钠、硫酸、盐、福尔马林……得靠着从白城那边的化工厂调过来，有些甚至得去吉林采货……来回折腾……要是你们的东西好用，以后我们可是省了不少麻烦。”
    “好不好您试试就知道了！”
    孙建平一看有门！
    要是真能打通这条销货渠道，把这个羊毛厂的化学原料供应全给包下来，屯子里就能靠着盐碱挣不少钱！
    “行，眼瞅着中午了，难得你远道来一趟，走吧去食堂吃点饭，人是铁饭是钢嘛！”
    毕力格站起身，领着他和包图俩人离开办公室，进了后边一间土坯房。
    土坯房里水汽冲天，一口口大锅里正熬煮着什么东西，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羊膻味，熏得孙建平喘不过气来，但是包图和毕力格俩人似乎早就习惯了，从前门进后门出，便来到了羊毛厂食堂。
    “我们这个厂规模不大，以前就是一个山东老皮匠自己弄的作坊，公私合营后在原址上扩了一下，建成了这个厂子，负责收购方圆百里的各个部落和畜牧点的牛羊皮和羊毛……”
    午饭吃的是大馒头，两个炒菜，都是用羊油炒的，孙建平吃起来总觉得有股子膻味。
    但好歹也算是口荤腥，他抓起大馒头，一边吃一边听毕力格讲述厂子的历史。
    “您以前是……”
    “我以前……哈哈！”
    毕力格厂长笑起来，“我以前是ALKEQQ宝日哈图老王爷麾下的骑兵连长，十几岁就跟着老爷子打小鬼子，后来退伍转业被分配到这里，现在算算也有快二十年了。”
    孙建平挠挠头，没听说过。
    正吃着，外边走进来一个干瘦的中年人，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文质彬彬的，一看就是个读书人。
    “老米，都清点完了？”
    见是他，毕力格厂长笑了一声，冲他打了声招呼。
    米会计憨笑两声，“清点完了，一共是小苏打一千八百零七斤，硝酸钠两百斤，碳酸钙一百七十五斤……按照市价，一共是……”
    米会计把账簿递给毕力格厂长，他扫了一眼，提笔签下大名，递给孙建平，“你看看分量差没差，行的话就去会计室领钱去。”
    孙建平接过来一看，微微皱眉。
    小苏打是按照三毛钱一斤的价格收购的，硝酸钠这玩意特殊，价格也高，一块五一斤……
    总计算下来，九百二十三块。
    好一笔巨款！
    “没问题。”孙建平从口袋里掏出盖着二马架生产队公章的介绍信，递给米会计，米会计接过来，匆匆走出去，不一会捏了个牛皮纸包过来，打开一看，里面都是嘎嘎新的十元票子！
    “们再有这东西就直接给我们送过来，省得我们还得求爷爷告奶奶去找人家化工厂买原料。”
    毕力格厂长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可得把钱揣好了，别让包图给你抢了去！”
    一句话逗得大家伙都笑起来。
    吃完饭后，热情好客的毕力格厂长带着他在厂子里逛了一圈，孙建平也是亲眼目睹了羊毛厂是怎么清洗羊毛，以及把鞣制皮子的全过程。
    一个个巨大的水池子里泡着去年冬天宰杀后褪下来的羊皮牛皮，加入作为清洗剂的小苏打也就是碳酸氢钠进行浸泡，一个光着膀子，露出古铜色腱子肉的壮汉正手持一根带着铁钩子的竹竿，不停翻动里面浸泡的皮子，整个过程长达两天到三天。
    泡软的皮子换入另外的池子，同样是加小苏打进行揉搓，让皮子变得柔软。
    之后是揭里去肉，将附着在皮子上的残碎肉块撕扯下来，将皮子内里清理干净。
    然后又是浸酸、鞣制……
    孙建平也没想到区区一张羊皮，竟然需要如此复杂的工序，一个工人推着满满一车从羊皮上铲下来的残碎肉从他面前经过，他盯着这些下脚料，问毕力格厂长这些东西要咋处理。
    毕力格笑着看看他，再看看那车废料，噗嗤一笑。
    “我知道你要说啥，但是我们这没人会弄那个东西，你要是能整，就指点我们一下，我听包图说，杜尔基公社的人都叫你小诸葛，脑子里全都是知识……”
    毕力格厂长一挑眉毛，“咋样小伙子，敢不敢试试？”
    “叔您还别刚我，我这人最不怕的就是困难。”
    “好小伙子，你要是能帮我们把下脚料处理了，叔保证以后你们运来多少小苏打我们买多少！”
    “好，那咱们就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
    俩人拍了下手，孙建平走到专门处理这种下脚料的大池子旁，捏着鼻子看着那些浸泡在水里的烂肉，“叔，先给我准备两口大锅，我把羊油熬出来。”
    “我们这啥都缺，就是大锅不缺，你等着，叔给你安排一下！”
    不多时孙建平就被领进一个土坯房里，房顶上挂满了蜘蛛网，靠墙放着两口十六印的大锅，比生产队做饭的大锅还要大上两圈！
    和牧区不同，这边生火做饭用的都是草原上捡拾的牛粪饼，孙建平蹲在炉灶下面，费了好大力气才把煤炭点燃。
    随后一车又一车从羊皮上刮下来的碎肉油脂推进来，带着一股股刺鼻的膻味和臭味，一股脑倒进大锅里，孙建平捏着鼻子，用一把长铁锹翻动锅里的碎肉，不一会里面的油脂就被出来，空气中满是奇异的油脂香味。
    “这是干啥？”包图看得一头雾水。
    “用羊油做肥皂。”毕力格厂长一脸赞许的看着被火烤得小脸通红的孙建平，“真是个好小伙子，脑瓜聪明，敢想敢干，你妹妹乌兰不是还没对象吗？我看干脆给他俩保个媒算了！”
    “哈哈，城里来的孩子心气都高，不一定能看上我妹呢！”
    “也是哈……”
    毕力格厂长竟然有些惆怅的挠挠头！
    羊油做肥皂的过程，孙建平以前上学时就学过，简单来说就是皂化反应，此时另外一锅的热水也烧好了，他用一个大笊篱把里面的油渣捞出来，锅里剩下的就都是清亮如水的羊油了。
    “包图大哥，你来帮我一下！”
    孙建平冲外边喊了一声，包图急忙跑过来，帮着他往水中小心翼翼加入氢氧化钠，然后再将混合液按照比例倒入冷却后的羊油中……
    皂化反应开始了，锅里清亮的羊油变成了乳白色黏糊糊的物质，看到这些东西，毕力格厂长忽然一拍大腿！
    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