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反问，像在池塘里又抛进去一块石子，再次溅起了水花和涟漪。会议室里嘁嘁喳喳的议论声顿起。龚国安刚要制止，却被禹若冰使个眼色止住了。他俯身贴耳过去，悄声说道：“让大家多议论议论，才能够打开思路畅所欲言。”
    一些灵感往往是在无意识的交流、甚至是闲扯中迸发出来的。他自己在文学创作中就常常遇到过。在他的创作中期，也就是小有点名气的时候，他有幸结识了省内文学界的一些作家，并且逐渐融入他们的小圈子。自古云“文人相轻”，其实在现实生活中并非是那么一回事。他和这些作家们常找些莫须有的由头，譬如为了某人恰逢生日、某人的孩子终于挤进了一所颇有名气的幼儿园或学校，甚至为了某人新结交了什么红颜知己之类的事情，便相邀攒局，或三五人，或八九人，各自带点儿诸如油炸兰花豆、卤煮花生米、半斤猪头肉之类的佐酒小吃，再由新近拿到稿费的人掏腰包，买两三瓶十来块钱一瓶的老白酒，凑在一起边喝边聊大天。聊的内容可谓是古往今来，上天入地，五花八门，风花雪月，从历史考据到民俗民风，从路边奇闻到前朝秘史、当代官场，文人放荡不羁、挥洒天下的风情尽展。往往有时候，聊友中的某人兀然站起身来不辞而别，知情者戏谑道：“这家伙肯定是又抓住什么灵感了！”果不其然，几天后再相遇，辞者得意洋洋地广而告之：“鄙人又完成一篇小说，被某某杂志看中了……”
    文学创作虽说与科学试验大相径庭，然而都需要灵感，而这灵感并不是全靠冥思苦想得来的，更多的机会恰巧是在类似闲聊的讨论中捕获的。正是有过这样的人生阅历，所以禹若冰对于决断踌躇的事情喜欢与人讨论，更喜欢听大家的无拘束的议论。他觉得这是激发灵感、焕发智慧的最佳途径之一。
    果然，会议室里在“沸腾”了十多分钟后，便有几人跃跃欲试了。
    最先发言的竟又是中医科的老主任。“禹先生所言颇为有理。我思考再三，还是想拿屠呦呦研发青蒿素的事为例，抛砖引玉谈一下拙见。”
    “哎呀呀，老主任呐，你就不能再说点儿有新意的东西嘛，让我们也新鲜新鲜……”科研科主任打哈哈说。
    “哦啊，我倒是想来点新鲜的，怎奈我们一直在走老路哇。”中医科老主任反唇相讥说：“在我们萃取麒麟掌和仙人掌精华的过程中，的确吸取了屠呦呦从葛洪萃取青蒿的经验之谈，没有绕圈子走弯路，直接采用了当代药学界有机溶剂浸析的方法，所以才会很快萃取出其中的有效成分。”
    众人点头称是。
    “不能否认，我们走的是屠呦呦成功的老套路。但是，屠呦呦是从青蒿中萃取出能克制、杀灭疟原虫的青蒿素，而我们是要从麒麟掌或仙人掌中萃取出能克制、杀灭带状疱疹病毒的对症药物。药源不同，靶向物也不同，用同一种套路是否完全正确呢？”中医科老主任继续分析说：“拿我们中医来说，即便是同一味中药材，因病、因人，有时候甚至会因地、因时而采取迥然不同的剂量、服用方法。这就是中医的辨证施治。”
    “你是说，我们目前所采用的萃取方法不对头喽？可是当初你也赞同这么做啊。”药剂科是从中药材中萃取有效物的主攻手，听到老主任这么一说，心中自然不快，皱起眉头顶撞说道。
    老主任忙不迭地连连摆手涚：“千万别误会呐，我可绝不是这个意思哟！”
    “药剂科做了大量的工作，成绩斐然，咱们都是为了找出症结，就事论事，畅所欲言嘛。”龚国安赶紧打圆场说道。
    老主任进一步解释道：“以前，我觉得屠呦呦历时多年、用两百多次试验研发出青蒿素，那套模式无疑是正确无误的。我们照葫芦画瓢，也的确萃取出我们认为的有效成分来。然而，实践才能出真知。而我们的反复试验证明，正如禹先生所言，萃取物并没有理想的疗效！那么，就只有几种可能性，一是我们的萃取方法是不是完全科学、合理，我们是不是遗漏了什么关键性的东西。毕竟人家屠呦呦的研发路径并没有完全揭秘嘛，我们或许是一知半解呢。”
    老主任的解释深得大家的赞同，龚国安鼓了一下掌，饶有兴趣地鼓励道：“老主任这是真知灼见，继续说……”
    “我就继续献丑了哦。其次，从中医的角度来说，不管是伤风感冒之类的小病，还是蛇缠腰（带状疱疹）、打摆子（疟疾）等病，其病因都属于‘外邪’侵入体内所致。”在众人面前得到院领导的青睐，老主任自然忍不住越发要卖弄一番：“我们中医对‘外邪’的归纳，有‘五邪’‘六邪’‘七邪’之说。所谓‘七邪’，是指‘风’‘寒’‘暑’‘湿’‘燥’‘火’和疫疠之气也。”
    “瞧瞧，老夫子背四书五经，真是说你胖就越发喘起来。你到底说说，那引起蛇缠腰的病毒，究竟是哪一种‘邪’吧？”药剂科主任毫不客气地打断说。
    “我认为，蛇缠腰乃‘湿邪’入侵所致，当然也不完全排除其他外邪的侵入。”老主任正色说道：“中医认为，任何疾患除了扶正驱邪之外，更要固本培元……”
    “老主任呐，您老就别在这里给大家上中医理论课，更不要对我们科普了。您老就直截了当地说说，中医对这带状疱疹的病毒该怎么对付？换句话说，我们用麒麟掌和仙人掌的萃取物能不能杀灭这病毒？”说这话的是年纪较轻、资历较浅的科研科主任。
    “这不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嘛。”老主任翻了一下白眼，盯视着对方说：“刚才禹先生和龚院长都说过，端木父子及金兆铭大夫都有用麒麟掌或仙人掌治愈蛇缠腰的实例，这证明麒麟掌和仙人掌肯定能杀灭带状疱疹病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