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
    宋盼儿偷偷把宋来儿拽到了后院墙跟。
    她拿出半个扣子，费劲巴力的挂在了宋来儿的脖子上。
    这可是她用剪子磨了半宿，才分开的一个扣子。
    姐姐一半，自己留一半。
    “姐，记着，千万不能弄丢啊！等着我来找你。”
    自己这辈子，可能就这么一个亲人了。不知不觉间，眼泪迷住了宋盼儿的视线。
    “妹妹，妹妹不哭。”
    宋来儿嘴里焦急地叫着，小手慌乱地想给宋盼儿擦掉眼泪。
    也没容宋盼儿难过多长时间。
    不多时，墙后头就探出个脑袋。
    刘瘸子扒着墙头，冲着姐妹俩伸手，大冷的天，他竟然满头的汗。
    宋盼儿擦了眼泪，快速地扒下宋来儿脚上的破棉鞋。
    一脸决然的把宋来儿的手，递到了刘瘸子手中，推着宋来儿往墙上爬。
    “回去吧，孩子，你姐就交给我们了，会看顾好她的。”
    墙后面传来刘瘸子媳妇儿的声音。
    宋盼儿手握着胸前挂着的半个扣子，抬头不知在看什么。
    墙上早已经没了宋来儿的身影，只有轻微的驴车嘎叽嘎叽的声音飘向远方，不知终点在哪里。
    直到多年后，两姐妹再次相见，宋来儿不自觉抬手去摸，一直戴着的半枚扣子。
    原来亲情竟是这样神奇，神奇到记不住其他的事，但是可以记住对方的脸，即使样貌已经从小孩儿变成了大人模样，仍然可以一眼便认出，这是我妹妹。
    宋盼儿擦了擦眼泪，轻轻地打开大门，趁着家里人都没醒，拎着宋来儿的两只鞋，向着村东头的大河跑去。
    刚吃完早饭，宋志刚从扫炕的扫帚上，撅下一枝儿，剔着牙。
    “他妈，大丫头呢？今天给她好好弄弄，别整那么埋汰，万一城里来的看不上咋办。”
    这一大早的俩死丫头都没见着影儿，老二死哪里去了无所谓，老大可不行，今天还得来人接呢。
    “不知道啊，没见着，早早就出去疯了吧。”
    马喜娟话音儿刚落，大门就被人敲得砰砰响。
    “刚子，刚子快出来，你家孩子掉冰窟窿里了。”
    来人在他家大门口焦急地喊着。
    “哎呦我的老天爷，这可真是赔钱货啊！眼见着要回本了，就开始闹妖。”
    宋婆子反应最快，趿拉着棉鞋就往外跑。
    等一家三口跑到大河边时，就见宋盼儿傻兮兮地蹲在一个冰窟窿旁边，一只小鞋飘在水上，旁边围了一大堆村里人。
    “你这死丫头，你俩大早上来河套干啥？找死啊？”
    宋志刚一脚把宋盼儿踢得滑出去五六米。
    “哎呦，可别打孩子了，身上都冻冰了，快带回家吧，这老大怕是找不回来了，等明年开春再看看吧！”
    这宋家俩娃子，命真不好啊！托生这样的家庭，这大丫头现在又掉河里了，唉！黄鼠狼专咬病鸭子啊！
    村里一个大娘扶起宋盼儿，捏了捏她半冻的棉袄，往怀里搂了搂。
    宋盼儿低着头，让人看不到她眼里的恨意，只嘴里哆哆嗦嗦地喊着‘姐姐快上来’。
    宋志刚原地转了两圈，胸口堵着一团气，上不来下不去的。
    骂了句‘艹’，扔下拍腿哭的宋婆子转身回家了。
    岸边的马喜娟愣住了，说不上是啥感受，只觉得这丫崽子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她顾虑着肚子里的孩子，没有上前看一眼。
    “咋整吧？这城里快来接人了，出这丧气事儿。”
    马喜娟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问向低头不说话的宋志刚母子俩。
    这三个人，没人在意快被冻成狗的宋盼儿。他们只可惜了那马上到手的三万块钱，眼见着煮熟的鸭子飞了。
    “这不还有一个呢么？不行把二丫头让人接走吧。”
    宋婆子瞥了一眼蹲在墙角的宋盼儿，朝地上吐了口痰，恨恨地说。
    “只能这样了，一会人来了就把二丫崽子给他们。”
    宋志刚说完，把烟头往地上一扔，起身出去了。
    屋里的婆媳二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同时转头，一起盯住了墙角低着头看不到表情的宋盼儿。
    这个可得看好了，可别再出岔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