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岩看袁永终于安静了，便道，“可是想好了？想好了便说。你若是说的爽利了，我兴许还能帮你操办一下后事，也免得你曝尸荒野。”
诏狱终归不是什么好地方，他也不愿意多待。
袁永此刻虽然是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像是已经没了气息一样，但是此刻他的脑子却是机灵极了。
此刻他已经明白自己怕是不能活着出去了，既然不能活着出去，那就要拉人下水，陪着他一起走！
“上林苑贪墨一事，是谁告知张君宪的？”袁永突然问道。
黄岩道，“这件事你怕是也早就知道，何必要再来问我？”
“东厂监察天下百官和百姓，总是知道的多些。”袁永道。
此刻的袁永，才是黄岩熟悉的那个袁永。
黄岩道，“你既然想知道，那我便给你说，没错，就是冯清。”
“冯清！我要冯清死！”
黄岩的面上挂着笑，“这怕是不成，他如今在陛下面上甚是得用，陛下日日批阅奏本都要他上前伺候，他若是死了，陛下可得派人追查。”
之前不就是，折腾了三个月，说什么也得将人给找到。
袁永的身子有些发抖，“冯清死不了，那就让他那个菜户给我陪葬！我要她和我一同死！”
黄岩此刻觉得这事情有点意思，笑着道，“这倒是好办，一个妇人，得病也罢，出门遇到贼人也好，总是能轻而易举的死去。”
既然袁永得了肯定的答复，整个人也像是没了精气神一般的瘫软在地上。
加上浑身上下的血，更是让人不想多看。
黄岩道，“我既已应下你了，你也说一说我想知道的。”
袁永用最后一丝力气道，“在我卧榻下有个盒子，里面有我的子孙根，那盒子是有机巧的，里面可以装下账本。”
这话听的黄岩直皱眉，竟和子孙根放在一起，实在是让人想想就觉得做呕。
可又转念一想，他们太监最看重就不就是那根子孙根，放在一起好像又合理。
“袁永，你好生歇着罢，咱们怕是再也不见了。”黄岩说完这话，带着几个厂卫转身离开。
袁永抬起头来瞧了瞧黄岩的背影，好像这人的离去，带走了他所有的希望。
他在此刻就已经死了。
五日后经过三司会审，袁永便被判了死刑，其罪有三，上林苑修葺贪墨，朝朝中重臣行贿，以及枉负皇恩。
年前便要被行刑了。
沈南星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给府中的下人挨个诊脉，低着头写药方。
卫安急匆匆的将这事说了出来。
沈南星顿了下身子，然后笑着道，“我知道了，难为你还特地过来与我说。”
她是高兴的，可也不能有太多表现，此刻只知道秋菊与旁人不同，可这冯府中有这么多的下人，难保除了秋菊不会再有其他人。
“今日天晚了，这看诊就到这里了，我可要回去歇着了。”沈南星站起来笑着道。
周边的下人忙行礼道，“夫人慢走。”
说是慢走，可沈南星的步伐却是越来越快。冯清从远星轩出来，刚换的衣衫，颇为亮丽，想要和沈南星说说话。
“事情你可听说了？”
他只说了这一句，沈南星便急匆匆的朝着远处走去，留下了一句，“知道了，多谢冯大人！”
“那你这是要去作甚？”冯清不解，上前跟了两步，然后问道。
沈南星只笑，连头都没有回，“自然是回去歇着，明日去义诊！”
这样的好事，沈南星想着要去给人瞧病！这是上天开了眼，要让她做善事！
冯清也不好拦着，只好道，“那你早些歇着！”
沈南星突然停了下来，转了身子，“冯大人，你这身衣衫真好看，人也好看！”
说着转身进了一旁的拐角游廊，彻底没了身影。
冯清笑着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衣衫，也不枉费他特意挑选了这么久。
而秋菊则在远处现身，看向沈南星身影消失的地方，面上带着笑。
冯清在看到秋菊的时候收敛了笑容，见四下无人，只有几个洒扫的，那也是站的远远的，应是听不见这边说话。
“你不是袁永的人！”冯清的话中满是笃定。
秋菊觉得好笑，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袁永算个什么东西？我若是他的人，还会打他？”
算什么东西？冯清原本也只觉得秋菊是个不堪大用，只知道玩乐的探子，如今看来也并非如此。
这人对太监有股子轻蔑。
“不是袁永，那是黄岩？”
黄岩啊！当今的司礼监提督太监，配管东厂。在太监里头算是做到顶了。
秋菊想了想黄岩那人，自己也是见过的，可阴鸷有余，心性却少。只顾着一味的狠辣朝着上面爬，实际上让人觉得不耻。在她看来还不如冯清。
可冯清仍旧是在秋菊的眼神中看出了不屑。“黄岩那人，不配！”
冯清惊讶于秋菊的来历，这人对所有人都这般的看不上吗？“那你到底是谁派来的？”
秋菊朝着冯清笑着，动作潇洒利落，颇有跑江湖的风范，朝着冯清抱拳行礼，转身离开。
“我是为大明百姓干活的！”
这话让冯清彻底摸不着头脑了，这世间还有这样的地方？一个小姑娘所说的话竟和那帮子文臣武将说的一样。
为大明鞠躬尽瘁？
翌日一早，沈南星站在随安居巨大的牌匾下，看着秋菊，“你当真还有和我一同出去？”
秋菊此刻穿着粉蓝襦裙，头上的头发简单的梳成双丫髻，看起来颇为干练，点了点头。
沈南星无奈摇了摇头，“那成罢，你穿的暖和些，这几天天冷，前两天下的雪，如今都冻住了，咱们去顾家庄附近的几个村子瞧瞧去。”这样的话她也不是第一次给秋菊说了，可秋菊就爱跟着她，她确实是不明白，她就是个医者，每天跟着她，除了能学到一些治病救人的本事。
其余的什么也学不会，也探听不到。
沈南星觉得秋菊作为一个不知是谁派来的探子，至少去远星轩和锦成轩都比跟着自己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