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瞎打听。”
    秦莫雨本是站着，见秦逍坐下，他也跟着盘坐。
    “你说你好端端的，修个屁无情道？那柳姑娘来家里好几次，每次都告你的状。我听说人家去大胤书院找你，你几次遣人将她推出来，那姑娘站在书院门外等了数日，期间淋了三场雨，最后是被人抬到医馆的，是也不是？”
    “不错。”
    还以为秦莫雨会抵赖，没成想这家伙竟面皮不改。
    秦莫雨闻言白了秦逍一眼。
    “你也甭说我，胡亥家那胡文姬，自幼跟你青梅竹马，谁料想你小子混不着调，白天遛鸟打猎玩蛐蛐，闻鼻烟儿赌石头耍大理寺，晚上还得去勾栏听曲儿玩投壶，那清清白白的好姑娘，不也是嘴上骂着恨着，还为你守到了今天？”
    “唉，你提这个干嘛，想当年涉猎多，那也是因为热爱。白天射猎没射够，晚上去勾栏继续射，这也是情有可原嘛。等会，你怎么还说上我了？那柳姑娘苦等了你七年了，是我我都痒痒了！”
    光天化日之下，俩耽误姑娘大好青春的负心汉互相埋怨，兄弟俩不愧是一个爹生的，通情达理又死不认账。
    “你明知我修无情道，就别再肆意调侃了。”
    秦莫雨话虽如此，可其眼底却有股难以言喻的黯然。
    书卷飞得慢了些。
    姑娘姓柳，全名不详，当然仅是秦逍不详。
    秦逍自幼便听说过她，乃是南靖当朝户部尚书柳三弄的嫡女。七年前秦莫雨刚刚及冠，那时的他还在读书，并未踏入修行之道。秦北望想给他说门亲事，便找到了柳家提亲。
    高门大宅的提亲礼，姑娘家是不能出面的。往往都会在正厅两侧开个高窗，方便被提亲的小姐瞧瞧爬上观摩。若相中了提亲之人，便会等水到渠成。若没有看中，则会让老爹婉拒。
    至于那一日提亲，柳姑娘自然是相中了秦莫雨。毕竟秦莫雨少年英名，不像秦逍那般声名狼藉。那时的柳姑娘亦刚刚及笄，端的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世人听说两家联姻，亦都拍手叫好。
    这本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惜就惜在秦莫雨醉心修行，不久后远赴东陈大胤读书。碍于秦北望在朝中地位，柳大人也不敢胡乱埋怨。相反为攀上秦家高枝，柳三弄竟主动送未出闺阁的柳姑娘前往大胤探望。中间细节秦逍并不晓得，秦逍只知道原本都好好的，突然有一日柳姑娘亲自登门秦家，痛哭流涕诉说秦莫雨的回避行径，秦北望不愿出面，让秦逍主持挡枪，秦逍细细一打听，才晓得秦莫雨修了无情道。
    说起这无情道，以往在大愚峰上，农闲时王一般曾跟秦逍说过两嘴——
    “我亲爱的师弟，你说这世上啥最难割舍？那必须是情之一字！世人绝大多数的烦恼，也都来源于这七情六欲。佛家讲六根清净，斩断情丝便是其中一环。道家说得无欲无求，其实也是类似道理。只可惜能修无情道者凤毛麟角，且大多都出自东陈那些风骚儒生。毕竟就连佛家高僧，也心怀慈悲大爱。而那群食朝廷俸禄的书院儒生，却推崇泯灭万情、只奉理学的无情道。啧啧啧，真不晓得这么搞有啥意思，就算他们境界很高，可又有何用？再说你瞅瞅这人间界，就算你再高，你能高过张太白的剑吗？”
    秦逍晃晃脑袋回过神来，下方已经出现了狼胥城关。
    “秦莫雨，你的无情道，究竟修得如何了？”
    “尚未登堂入室，前路遥遥坎坷。”
    “你跟我说实话，是因为咱家的事，还是那柳姑娘？”
    本该是个简单的问题，秦莫雨闻言却踟躇了。
    过了好半晌，他才望着远方云霞，幽幽开口。
    “家仇是一定要报的，此等藩篱若斩不断，我不可能更进一步。至于柳姑娘......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罢了。数月前我去了一次南靖，也路过一次柳府，发现她并不在。下人说她出了远门，只不过不晓得去向何方。我现在云游四海，也不担心她会找到我，倒是也没这个烦恼。只不过听说，她貌似改换了名字，现在的她......叫柳无情！”
    “柳无情？”
    秦逍闻言一愣，随即便恍然。
    “道是无情却有情，秦莫雨，她还是对你割舍不下啊。”
    “胡扯，已然无情，何来不舍？”
    “你问过字迹了吗？依我看这情字，并非情情爱爱，而是雨过天晴！”
    “雨过天晴？”
    “不错，她为何叫无晴，还不是因为你叫莫雨！天莫有雨即为晴，无晴无晴，求而不得，寤寐思服啊！”
    秦莫雨！
    柳无晴！
    秦逍短短几句话，彻底将秦莫雨给震麻了！
    “混账小子......又乱我道心！”
    “你可得了吧，没那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儿，再过不久大战再起，我和那魏司南必有一战。你想修无情道，也给我放在手刃魏征的后头！至于柳姑娘，这我倒是不劝你，毕竟我也不好这口儿。”
    秦逍言罢便跳下书卷，只剩秦莫雨仍在发呆。
    秦莫雨不晓得在想什么，望着天边的云卷云舒，看了好久好久，嘴角喃喃细碎。
    “柳姑娘......”
    “我是你口中的相见恨晚，可你是我口中的悔不当初啊。”
    不理会天上的暗自神伤者，一门心思搞事业的秦逍，此刻已经下落狼胥城关！
    早有一将飞身赶来迎候，绿袍带刀，正是许久不见的杀人刀秦忘川。
    “参见主帅！”
    “老秦！”
    秦逍简单应和，随后站在城头，遥望极远处排成一线的南靖阵势。
    “主帅，雁南道发生的事，我已然知晓大半。此次双方皆损失惨重，估计都需要月余修整。三日前魏征撤了前部，全军回缩五里，不过仍没有完全撤退的意思。”
    “他当然不会撤，我们更不会！老秦，上面有我一位故交，你待会把他拽下来，别让他在天上当显眼包。城中现在境况如何，北鱼将军现在何处，马上喊他过来，我要检阅三军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