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栋女生宿舍楼内，何芷嫣刚洗完头发，正弯着腰拿毛巾在阳台口细细地擦着。
    何琳趴在床上，拿着手机一边看一边笑。看到何芷嫣从浴室出来，连忙招了招手。
    “芷嫣芷嫣，你看，真的没有人抵制校花竞选了。”何琳一脸吃瓜群众的表情，“你这两天没有白忙活。”
    何芷嫣瞄了一眼，轻描淡写地说道：“我也没忙什么，本来张煜就有办法解决的。”
    她说得轻巧，心里却是有些微酸。这几天片刻不歇地去各个教室找相熟或不相熟的女生进行劝告，其实她也不知道这样做有没有意义，但是张煜曾经请她帮这个忙，她最终还是没能拒绝。
    她本身就是排在榜单上第一位的，无论出于什么目的，她这种希望让竞选继续进行下去的行为总是会遭人误会、引人非议。没有人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估计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何琳咯咯一笑，很是赞同她的话：“说得也是，张煜以前就是挺有主意的人。”
    何芷嫣心里有些烦闷，用力搓了搓毛巾，翻了个漂亮的白眼：“别跟我说他，一说就来气。”
    “哈哈，我感觉你们好像欢喜冤家。”
    “我跟他不是冤家，是仇家。”
    校花竞选比赛重新步入正轨，甚至讨论的热度比预想中的更加热烈。工作室的众人连同张煜都没有太多紧急的工作需要处理，索性把工作室当做了聚会地点，天天不是在里面聚餐就是开茶话会。
    张煜作为老板确实无可挑剔，在对待员工这一点上甚至慷慨得有些过分。余子瑶也带着舍友来聚过几次，甚至连何琳都带着何芷嫣来蹭了两次饭，虽然何芷嫣对张煜还是冷言冷语的，但嘴巴和肚子还是诚实的。
    没有人能在厨艺面前打败张煜，倔强如何芷嫣也不行。
    这样休闲的日子过了几天后，张煜的麻烦开始接踵而至。而这一次的麻烦，倒不是米团网引发的，而是他在老家的生意，终于被老爹老妈发现了。
    周六早上八点钟没到，张煜就被手机铃声吵醒了。他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鸡窝头，捏着手机走到宿舍门口，看了一眼来电显示。
    是老妈打来的。
    进入12月份之后，省城的冬天也姗姗来迟，虽然还没到最冷的时候，但此时早上的温度还是挺低的。张煜站在门口被秋风一吹，原本还睡眼惺忪的他立马就清醒了。他一边点烟一边按了接听键：
    “喂，妈——”
    “你别叫我妈！”张丽萍怒气汹汹地声音从话筒里传来，一下子就把张煜也震傻了。“你眼里还有我跟你爸吗？”
    “这都哪跟哪啊，我上星期不是才给您二老请安了吗？”
    张煜嬉皮笑脸的态度让张丽萍更加怒不可遏，在电话那头劈头盖脸地喷了他一顿，到最后声音甚至有些伤心：“什么事都不和家里说，难道我和你爸会害你吗？”
    挨了一顿喷的张煜也从只言片语里听出了个大概，想来是机缘巧合下发现了网咖和酒吧的事，一时间难以接受，左右只能找他这个罪魁祸首发泄一下。
    让老爹特地打电话来喷自己是不太可能的，不过张煜能想象到，这会老爹估计坐在沙发上一边抽烟一边生着闷气。
    张煜好声好气地哄着张丽萍，那低声下气的龟儿子样哪有平时趾高气昂、挥斥方遒的模样，要是工作室的人包括何芷嫣看到估计得惊掉下巴。好不容易稳定好张丽萍的情绪，张煜这才旁敲侧击地打听情况。
    其实这其中过程倒也不复杂，前段时间是虾池收成的日子，张劲松和其他几个同样养殖池塘的朋友忙完这一季的收成后，再放苗可就要到第二年年春了。所以昨天忙完最后一天，几个朋友就提议去城西那家酒吧小喝几杯，忙活了半年好好放松一下。张劲松本来也爱喝点小酒，于是也就同意了。
    张劲松虽然是第一次来，但同行的朋友中不乏有经常光顾的。酒吧熟客有很多，一般徐海东是很少亲自出面招待的，但坏就坏在那天不止徐海东在酒吧里，余震也在。
    余震和张劲松是邻村的，两家都是大姓，距离离得不远，平时在村里也偶尔有碰面。加上他们父子俩多少长得有些相似，所以他几乎没怎么迟疑就上去搭话。这一搭话不要紧，当听说张劲松是张煜他爹之后，连徐海东都屁颠屁颠地赶来问候了几句，甚至有几个混混青年跟在徐海东后面喊着“张叔好”。
    这下彻底把张劲松给整懵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容易想到了，张劲松跟徐海东和余震聊了许久，连他那帮朋友都没顾得上。走出酒吧的时候，他依然觉得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直到张丽萍下班回来，他才晃过神来。饭桌上把这事跟张丽萍一说，张丽萍也懵了。
    俩夫妻的反应几乎一模一样，先是震惊，再是担忧，然后是疑惑，最后变成了愤怒。
    先是惊讶张煜瞒着他们居然有这样的产业，再是担忧他和徐海东这样的人打交道会不会影响他的前途，接着疑惑这个臭小子高三那段时间明明已经那么用功了，成绩也有明显提升，他到底是怎么还有时间和精力去搞这些东西的？
    最后这些猜测都化为了滔天的怒火。
    两人商量半宿，回过神来都已经下半夜了。硬是撑着一晚上没睡，这天才刚亮就一个电话轰炸了过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喷个爽再说。
    “你老实说，还有没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
    张煜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他现在干的事比在老家时还疯狂。一毛钱没挣到呢，已经丢进去十几万了。
    “哪能啊，大学学习任务那么重，我学习都来不及呢。”
    “真的？张煜我警告你，上大学了可不能玩心那么重，别把学业荒废了。”
    张煜连忙称是，又说了几句好话把张丽萍哄开心，这才把这页勉强揭过去。
    “那你在他们那赚了多少钱？”
    张煜斟酌了一下，开口道：“几万块钱吧，我其实就是瞎闹着玩，阴差阳错帮了他们一点忙。”
    “你最好是。”张丽萍的口气充满警告意味：“好好把钱攒着，不准乱花，知道没？”
    “知道知道，你和老爹往后不用给我打生活费了，我在学校花的不多。”
    “生活费的事你甭操心，你身上的钱能不用就不用，我瞧他们都不像什么正经人，免得到时候还得还回去。”
    张煜心里不以为意，嘴里却是连声附和。传统家长的心理都这样，觉得混社会的都是坏人，生怕自己的孩子或者亲人跟这样的人扯上关系。但张煜肯定不会去纠正她的思想，很多事情只有她亲眼见到了，才有解释的意义。
    何况张丽萍这种看似啰嗦的絮叨，对现在的张煜来说已经有近十年没有感受过了，对他来说是一种无比怀念的感觉。
    没见他连装孙子都洋溢着笑容么？
    好不容易挂了电话，太阳都已经升到半空中了。张煜低头一看，一通电话打了快一个小时，再去睡回笼觉也不太现实了，索性披上外套，准备给宿舍里的几只猪带早餐。
    他前脚刚走出宿舍楼，下一秒手机再次响了起来。而这一次打来的却是一个张煜没预料到的人——发小张纪凯。
    开学以来其实他们一直有在联系，虽然频率并不高，但对于张纪凯这种一辈子的好兄弟，张煜并不需要特意去维持他们之间的感情。所以只是偶尔在互联网上发发信息，连电话都没打过。
    张煜微微皱了下眉，但还是按了接听键：“哟呵，稀客啊。领导有什么指示？”
    张纪凯在电话那头有些支支吾吾，声音也显得很低落：“芋头，你……能不能，借我点钱？”
    “就这事啊？说吧，要多少？”
    “五……五千。”
    “多少！？”张煜一惊，嘴里的烟都掉地上了，他连忙弯腰捡起来，顺势坐在了宿舍楼前的阶梯上。“凯子，是不是张叔叶姨他们出什么事了？”
    五千块钱对张煜来说不是问题，但以他们这种普通学生一个月几百块生活费的家庭来说，一下子要用到五千块钱，张煜只能往不好的方向去想了。
    “不是他们，你别瞎想。”张纪凯那边好像平静了一些，“是我……我自己要用。”
    “你要用那么多钱干嘛啊，”张煜心里稍微安定一些，但马上又好奇起来：“包二奶啊？”
    “别瞎说！”张纪凯的声音有些慌张：“我有位同学，家里条件不太好，刚好最近亲人生病了，想……想借点钱应急。”
    张煜长长地哦了一声，调笑地问道：“你那位同学，是女同学吧？”
    “……嗯。”
    “哎哟，凯子哥长大了啊。你喜欢她？”
    “……”
    这次那边没出声。
    张煜脸上笑容消失，但语气还是透着戏谑：“行啊，钱我有的是。不过我没时间去银行给你转账，晚上七点在你们学校门口等我，我把钱带过去给你。”
    挂断电话，张煜独自在阶梯上坐了一会，脸色凝重。
    末了，他狠狠地摸了一把脸：“真是麻烦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