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平浪静的五天过得很快，这几日除了陪陈琳等人上课，就是与沈剑心一同看望杜豪。
    在詹医师的照顾下，尚处昏迷的杜豪渐渐有了起色，状态转好，心跳呼吸等数据均恢复正常，唯一让詹医师不满的就是剩余长铃液至多维持三周，而董方安排的补给迟迟没有发货的迹象。
    对此董方也无能为力，各地神赐院的医疗配给完全依托神会发放，除了帝都神赐院，其余各地无权联系神会，董方必须先提交申请给帝都神赐院，经帝都神赐院审批方能转入神会系统内。
    此时董方撰写的长铃液申请单正摆在帝都神赐院院长办公室的桌上，宇文院长手摆在申请单上不时敲击着桌面。
    “长铃液虽不珍贵，却是疗愈伤体最温和的药物，看来进行神赐挑战的学生受伤不轻呢！”
    神赐挑战的整个过程尚未传开，除了春平市内的一些家族，外界知晓的不甚清晰。
    “宇文大人，见微知着，孝豋佩服的五体投地。”年过半百的孝豋陪着笑极力吹捧，“此子能完成神赐挑战，说不准他日也能同您一样进入神会，大展雄风。”
    “呵……”青年拉开抽屉摆弄起金箔，“他可比我厉害的多，我不过是个失败的小丑而已。”
    “一时得失，难定一生高低，小的有幸耳闻大人事迹，就算当年被贼人所害丢了神赐挑战的名头，如今贼人作古，唯有大人青春永驻登上旁人难以企及的高度。”旁人或许不知，孝豋在帝都摸爬滚打多年，就算名为宇文的青年刻意隐瞒，仍被他查到蛛丝马迹，端坐于前摆弄金箔的青年是个实打实活了近千年的老怪物。
    “嚯……”青年手中动作一停，粉色光芒流转飘出一缕细丝，“孝豋，我还是小看你的本事了。”
    “大人说笑，小的只是为了日后能更好的配合您工作……”话未说完，粉红细丝从孝豋后背融入脊柱，双眼略一失神，沉声道，“院长，这单子递上来已有半日，签还是不签？”
    画风突变，刚刚卑躬屈膝的孝豋摆出一副老资历的架子，根本不把青年放在眼里。
    “签，当然签，这么好的苗子可不能出事。”青年合上抽屉，提笔签下宇文洛三字交还孝豋，丝毫不介意对方的无理态度。
    从任职帝都神赐院院长起，这已是第六次抹除孝豋脑中关于自己过去底细的记忆，越是久远的存在越需要减少自己的痕迹。
    强者不一定活得长，但活得长的一定是强者。
    入冬的天演大陆，气温骤降，窗上凝结化不完的霜，空中弥漫透不穿的霾。
    周科与贾西分立木子野小屋两侧，互不相见，木子野站在中央，“测试主题，速度，你们二人绘制草图并备注思路，时间一小时，现在开始。”
    一声令下，周科与贾西提笔应战，由于贾西尚不能久立，只能拖来石块当坐垫伏在树桩上作业。
    周科摊开纸张于树桩，手中的绘笔顿了顿放在一旁，开始绕着树桩转圈，陷入沉思。
    为确保测试公平，主题完全是木子野临时决定，设计范围不限，但是蒋老等人心里跟明镜似的，这题目多少倾向于周科。
    身为速度型的神赐者，对于速度的把控、运用远比贾西熟稔。
    “贾西这臭小子来的时候还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态度，明明我都答应他在此次较量中获胜就取消其禁止参加演武选拔的惩罚。”董方见贾西奋笔疾书的样子，为之气结，明明有着一身本事，偏偏走邪魔外道，自食恶果，好说歹说，威逼利诱才过来的家伙，现在还不是全神贯注投入到比试中。
    “两次败在同一个人手上，心里过不去吧！多好的苗子，差点被咱们耽误了。”蒋老盯着贾西发出感叹，容忍放纵才是促使堕落的真正根源，他们险些铸成大错。
    贾西思如泉涌，艰难地扭动高大身躯进行绘制，贾氏一族的神赐缺点他十分清楚，正因为速度不足，他才会专注于演武器，企图找到不同的解决途径。
    他如今绘制的正是长久以来盘旋在脑海无法实现的设想，受限于需求材料量极大，即便没有受到惩罚没收此前诈取的钱财，也不过仅能采购一半，钢制拳套也是他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与贾西不同，周科不停的转圈迟迟没有动笔，莫华菱娥眉轻蹙，周科面对谁都可能放水，唯独贾西不会，可这样下去，时间不等人。
    演武器的草图绘制并非天马行空的想象，需要有落地实施的可能性，针对使用者的安全性，以及其所对应主题的实际作用。
    贾西落笔如风的状态，显然有备而来，木子野偏向周科出的题目一时间不知究竟对谁更有利。
    观战的几人，缄口不言，避免影响两人作答，唯有松树林不时发出沙沙声。
    片刻后，董方拽了拽蒋老的衣角，拉到远处。
    “蒋老，事到如今，您老实跟我说了吧，那个木子野到底是何许人。”
    “小董提示都这么明显了，你还猜不出来？把前两个字合起来想想，有谁是轰动一时的演武器制作天才，有谁突然消失无踪，渺无音讯。”纵隔着数十米，蒋老依旧压低声音。
    “合起来……”董方双眼一震，强忍心中诧异，没有发出惊呼，“是那个天才！不是传闻意外身亡了么？”
    蒋老摇摇头，“这就不得而知了，败给衡磊输掉固灵环后，老头子我有段时间想不开就到南阳湖边溜达，某日发现此人溺水漂在岸边，当时我就知道，这是老天给的翻盘机会。为此我刻意将他留在神赐院里，尽管他从不提及为何溺水，也不解释近乎致命的伤势，但终究是他的私事，老头子我就算猜到一二，也不便随意插手，当然只要他开口，就算把这春平市掀了，老头子我拼了命也会帮忙。”
    “南阳湖……春平市……松树林……白灵……白家！”董方顺着此前发生的种种，抽丝剥茧滤除其他，寻到根源，“白家敢做这等事情？李野虽不是出自帝都科研机构，但也是名震西北全域的天才，能在资源贫瘠的不毛之地自学成才，天赋、气运缺一不可，当年他失踪后，西北全域数城神赐院联合起来寻找多年，直到现在都没放弃，万一真是这样传出去，白家就不怕因此除名？”
    “白家的神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老一辈可不想困在春平一辈子，李野在演武器上的能力无可厚非，却无法帮助他们实现神赐上的蜕变，白灵这丫头是白家小辈中最出色，最有可能完成七色集神花的，我虽未亲眼目睹，但照你所说，她已能实现四色，你认为白家会放任这丫头自行选择夫婿么？”蒋老一语道明，不再多言返回木屋附近。
    “这可就难办了……一边是白家，一边是西北各神赐院的同僚，唉……”想到日后李野重现人世，搅动风浪，董方一个头两个大，索性咬牙不管，与衡磊的切磋近在眼前，一切等此事结束再说。
    待蒋老与董方二人返回，测试时间已到，周科与贾西两人按时提交各自构思的演武器草图，交予木子野评判。
    “蒋老你们两位来的正好，这两张草图我先不言明是何人所绘，备注部分也已遮蔽，二位看看如何？”木子野抱臂饶有趣味的审视着挂在木板上的两张图纸，突发奇想邀蒋老与董方点评。
    “木小子，我看你是刻意为难我跟小董。”蒋老口中这么说，却乐呵呵的凑近仔细瞧了瞧。
    一张草图上绘制着一辆没有轮胎的摩托坐骑，前中后三段各有一个圆形装置，定然是电子核心无误，使用者乘坐的中间部分有横竖两个夸张的圆环，不知作何用途。
    另一张草图上绘制一对六翼翅膀，每翼翅尖各有一枚锐利异常的翎羽，中间由一根脊柱似的装置连接，上中下同样配置有三颗电子核心。
    无论是哪一张，倘若要制作出来，绝对是大手笔，单单三颗电子核心就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起的。
    “老头子我喜欢这张，一看就风驰电掣。”蒋老指向形似摩托的演武器，心有所属。
    “我感觉这张更好，有这六翼飞翅，天所致，皆所至。”董方走近绘有翅膀的草图，更心仪此物。
    亲眼看着两人提交草图的莫华菱，噗嗤笑出声，别看蒋老与董方一把年纪，在这些方面仍是童心未泯，男人至死仍少年。
    “好了，二位揭开遮挡备注的纸张，就能明白分别是谁设计的了。”木子野微微一笑，抛开个人感情不谈，他在周科与贾西身上都见到了过去自己的影子，“我先公布结果，两人的草图都不合格，在落地性上，要制作出来，两者都代价极大倒也并非不能实现，但是一人设计理念略有偏题，一人则是忽略了使用者的安全性。”
    木子野先是面向贾西，认真分析道，“贾西你的摩托，在三颗电子核心的运转下，速度自然超群，唯独你画蛇添足加上两道圆环，诚如你备注所言，是为了符合你尘土属性的神赐，在移动过程中形成厚实的防御，但你忽略了两点，一，当你凝聚尘土就会增加整体重量，这么大体积本就笨重，如此一来反倒减缓了速度，二，凝聚形成的保护层，加大了风阻，你的缺陷就在于必须让三颗电子核心长时间高负荷运转，才能勉强保证速度，无法达到理论极限。”
    蒋老掀开遮盖备注的纸张，正是贾西的字迹，至于董方选择的六翼翅膀当属于周科的杰作。
    “陆清扬你的设计确实满足速度这点要求，且不局限于地面，是立体机动的演武器，但与贾西设计的乘坐式不同，你的演武器必须佩戴在背后，六道锐利的翎羽面对敌人是利器，对使用者来说也是威胁，依你这尺寸，光靠一人无法安全穿戴，电子核心运转下，稍有不慎，未伤敌先伤己，之前你设计的手套也是如此，没有足够的存储空间或是转化节点，高温高压下，电子核心突破临界点就会失控。”
    木子野的评价令众人哑口无言，仅凭一张草图，就能模拟出使用过程中可能发生的情况，称之为天才当之无愧。
    “所以木先生你的结果是？”莫华菱之所以跟着蒋老、董方两人一块儿来此，本想见识见识这个神秘的木子野到底有何能耐，现在心中揣测的七七八八，反倒对周科与贾西两人胜负评判起了兴趣。
    周科与贾西两人在演武器制作上有着不低的天赋，蒋老三人看的明白，任何一人放在外界，不说成为香饽饽，至少有进入帝都各大研究机构深造的资格。
    “演武器的好坏，单凭草图评判有失偏颇，贾西图上的缺点未必是缺点，陆清扬设计的隐患未必成真，我也不过是纸上谈兵。”木子野并未因自己精通演武器就将两人的构思贬得一文不值，“贾西，陆小子，你俩平手如何！”
    继第一次神赐对决的平手后，贾西与周科再次于绘制演武器草图上平分秋色。
    面对这个结果，两人的态度都很平静，在这个领域上他们都是门外汉，没有谁敢说自己一定赢，尤其是贾西，自从在神赐挑战输给周科，他第一次展现出阳光的笑容，曾被欲望遮蔽的初心渐渐拂去阴暗。
    平局收场，蒋老跟董方倒有些坐不住，急忙向周科确认。“这个结果，陆小友能否接受贾西作为队友出战？”
    “考虑之后的两院切磋，贾西……的确是眼下为数不多的选择。”周科捏着鼻子如实说道。
    “哼，小鬼，你以为我愿意跟你一队，自打碰上你就没好事！”贾西对此嗤之以鼻呛声道。
    “那是你咎由自取！”
    周科与贾西两人扭过头，互不看向彼此。
    死对头成队友，蒋老与董方仰天长叹，无可奈何。
    “贾西只要你能与陆清扬学员配合无间，帮助春平神赐院战胜衡磊，之前答应你解禁参加演武选拔一事同样有效。”周科作为两院间的赌注，自然全力以赴，要想贾西真心卖力，董方唯有出此下策。
    贾西嘴唇微动，未立即开口，“认错挨罚，那是我自找的，既然来了，就没打算灰溜溜的回去，董主任你放心好了，我还不至于腆着脸要求更多，即便没任何奖励，我也不想再败给衡磊一次。”
    起初周科还有些吃惊于董方做出这样的承诺激励贾西，如今贾西断然拒绝更是出乎意料，似乎确实应该重新审视这个截然不同的贾西。
    “既然如此，贾西，陆小子把木板撤走吧，诸位可以回去了。”木子野咳出一口带血的浓痰，却在木板撤去的瞬间为之一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