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哆嗦着拨出号码，听得里面传来嘟——的长音，忍不住一喜，电话通了。
    过了一会儿，电话才被接起，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喂，你找谁？”
    “是张道乾张天师吗，我华景贾茂。”
    “谁？”
    “华景贾茂，守夜人。”
    “哦哦，什么事？”
    “我遇到鬼了，骑着一匹大骨马的鬼——”贾茂听对方说了一句没听清，话筒里传来了劲爆的音乐声，感觉像是在舞厅的地方。
    贾茂心道，张天师至少有八十岁了，难道还能蹦起来？
    “那你打电话过来什么事？”
    这次贾茂听清楚了，对方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
    “请天师过来捉鬼啊——”
    “捉鬼？”对方声音提高了一倍，“好好，捉鬼，我喜欢，你等着，说说你的地址。”
    贾茂将住址说了，对方说保证尽快赶过来。
    当贾茂放下电话，抽了一根烟平复了情绪，越想越不对劲，他当年见过张道乾，那时候天师已经五十多的人了，现在三十年过去，至少也八十了。
    固然天师不是一般人，但半夜还在舞厅蹦迪也不太科学啊。
    更关键的是那个声音不对，很年轻。
    贾茂将烟掐灭，又拿起手机拨了过去，然而那头却关机了。
    贾茂苦笑一声，“老子被骗了，说不定天师那个号早就扔了，得还是另想办法吧。”
    只是找人也并不好找。
    时代变迁，天师这一行短短几十年早已成了历史，就算是他这个守夜人也耐不住贫穷寂寞，从村里搬到了城里，更何况是天师。
    但有一个人可以，只是他不太想找那个人。
    那个人的天师地位太高，瞧不上他这种低级守夜人。
    去了恐怕连门都进不去，人家可是姓赵的。
    念头刚升起，就被他掐灭了，去求他，不如去死，他妄为天师。
    王明自然不知道贾茂找人对付自己。
    此时，他骑马出城，一路风驰电掣，穿过忘荒村的大街到了旷野，原本熟门熟路，然而被两座巨石挡住了去路。
    巨石壁立千仞，就像两把利剑直插天空，抬头望去，又像一双筷子，正好将上的红月夹住。
    “一双筷子夹丸子。”
    “简直是鬼斧神工？”
    王明啧啧赞叹，赞叹归赞叹，但这不是他走的路。
    “难道我走错了路？”
    但这不太可能，他会错，白骨马也不会认错。
    但他出来不记得路上有着两座悬崖一样的山石，这么高他不可能看不见。
    它们就好像突兀地出现在半路等着他一样。
    “还真见鬼了！”
    作为鬼，王明已经没有任何一丝害怕的情绪。
    他甚至怀疑，那些情感都随着死亡而死亡了。
    他走近一看，两座山石之上写着【忘川】两字，这边一个字，那边也一个字，左右对称。
    字迹龙飞凤舞，透骨森冷。
    “忘川？”
    红月照射下，王明看到了空中淡淡的暗红色光幕，光幕从两座山石开始向外延展，如苍穹一样铺开。
    “这又是什么，结界？”
    这也是他不曾见过的。
    “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王明从骨马身上跃起，顺着光滑的山石向上飘去。
    他作为鬼没多少分量，然而越向上，风也越来越大，吹得他东倒西歪，不得不用双手攀登。
    巨石看着很高，爬起来更高。
    攀爬一会儿，抬头望望，依旧没有尽头。
    “我不就不信爬不上去。”
    爬呀爬，爬呀爬。
    王明终于咬牙爬到了顶端，累得气喘吁吁，魂体更出现了崩溃的迹象，他不得不又购买了【强力可乐】来固魂。
    也许有人觉得不值得，没有什么值不值得，做就是了。
    王明勉强站起来放眼望去忍不住惊呼一声，他坟墓所在的地方不是什么旷野，而是一个巨大的山谷，而他所站的地方，是山谷的谷口。
    两块巨石是门户。
    从上鸟瞰，整个山谷看着像一个骷髅头的样子，它中央有一个平躺的‘8’字双环，看着就像是两只巨大的黑色眼睛。
    中间位置隆起就像一个鼻子一样，那地方看着很像他自家坟墓的地方，如果是，自己的坟墓处在整个山谷的正中心。
    头顶就是结界，穹顶一样罩在数十里的山谷上空。
    震撼，异常震撼！
    这是此刻王明的心情，结界倒映着血月的颜色，一片暗红，和云彩一样。
    当红月冲破云霞之时，红月越过巨石。山谷上方的罩子变成了透明色，仿佛一层淡淡的雾气飘荡在山谷上空。
    结界隐没。
    山谷内外，一死寂，一生机勃勃。
    王明发现，也许他三十多年没有腐烂和这特殊的空间有关。
    从上面飘然下来，王明对着罩子一样的结界伸出了手，手穿透了过去，如同穿过一层薄膜一样。
    他感受到了轻微的阻力。
    当时他和骨马被卡了一下，还险些摔下来，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不是什么脚下的石头，应该是这层如膜一样的罩子结界。
    “原来如此。”
    “看来这个山谷还有我不知道的秘密。”
    王明骑马穿过了结界走了进去，他再次感受到身体那种卡顿感，有着骨马前冲，阻力不大，魂体也没受到挤压。
    进入山谷，回过头王明发现原本孤高耸立的两座大山不见了，再次变成了那个平平无奇的谷口。
    他也再次感受到了那种幽暗的死寂。
    “确实是两个世界。”
    王明不知道这山谷是天然的，还是人为的。
    他骑马回到自己的坟茔，自己的家确实高于周边的地形，正是那个骷髅的鼻子部位，位于整个山谷的中心。
    他骑马向两边走去，然后看到了山谷的眼睛。
    所谓的眼睛是由一条小河环绕而成，分布在他坟墓两边。
    小河已经干涸，呈墨黑色。
    沿着河边走去。
    他发现了累累的白骨堆积在河岸两边，层层叠叠如同落叶一样，头骨随意地滚落在河内，密密麻麻。
    “这是经历了大屠杀还是什么的？”
    王明有点好奇，看着像是人类犯下的罪孽。
    “战争还是什么？”
    王明没有任何记忆，就算是战争，那也是很早之前了，现在天下太平，灯红酒绿。
    就在这些落叶一样的白骨间，王明看到了盛开出来的花朵，白色和红色。
    上面流淌着露珠，闪烁着璀璨星光。
    生与死，就这么鲜明地依存在一起。
    生命拥抱死亡，死亡支撑着生命。
    他在谷内转悠发现，除了他坟墓周边有坟墓，其它地方并没有看到任何坟墓。
    再往北走，他发现了一个深渊，下面有滚烫发红的岩浆在鼓动，如同一只猩红的眼睛正凝望着他。
    “这是个地底火山。”
    “真是一个神奇的地方！”
    回到自己的坟墓，天快亮了，王明进入棺材睡觉。
    当他融入自己的尸骸中的时候，踏实和疲惫一起袭来。
    在天放晴的时候，他已沉沉睡去。
    现在只等女儿来烧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