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智脱去了上衣，一个猛子就扎进了海水中。
    而他的动作也引得小船比刚刚更为猛烈地晃动了一下。
    原本已经适应了在船上摇晃的陆婉凝努力稳住身形，而她身旁的洛丞风则是下意识伸出了胳膊。
    陆婉凝下意识抓住了对方的手臂，半晌后松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跟洛丞风离得有些近。
    其实这样的距离也并没有什么，朋友之间，搭把手甚至拥抱对陆婉凝来说都是正常的。
    可今天，她总是会想着顾淮墨或许就在不远处，也许偶然一瞥就看见了她……
    “凝姐，就这样直接跳进水里就能抓到鱼了吗？”洛丞风疑惑的话语打断了陆婉凝的思绪。
    她这才告诉自己，为什么要因为顾淮墨在，就跟自己的朋友保持距离呢？
    更何况洛丞风对她来说，几乎是她的弟弟。
    她于是坦然抓住了洛丞风的胳膊，然后观察了一阵，结合自己了解到的资料说：“如果是真的在海上，恐怕很难，但这里有渔排。”
    陆婉凝的话提醒了洛丞风，未免被说自己没做功课，洛丞风一拍脑门说：“对……我想起来了，渔排其实算是一种水产养殖设施。”
    起初陆婉凝跟洛丞风看到图片，只觉得渔排就像是再普通不过的木排，只是连成了一片，密集地布满了海岸线，为疍家人提供了栖息地。
    而资料显示因为几百年来与陆地少有接触，疍家人奇异地保留了自己的语言与文化。
    他们当时其实想不通疍家人要怎么依靠渔排在海上漂流几百年。
    直到看到一篇介绍渔排的文章，才恍然，渔排其实是由浮体、网箱、支架和其他辅助结构一同构成的。
    它们可以漂浮水上，也可以固定在岸边，而疍家人潜水捕捞所捕捞的鱼其实是他们利用渔排集约化养殖的鱼。
    之前这些资料只是文字和图片，而现在，他们终于对那些文字描述有了实感。
    尤其是没过多久，小智就从水中探出头来，顺便朝船上扔了一条还在蹦跶的黑鱼。
    “呼，呼……”小智扒着船边，喘了口气说，“好了！今天我们的饭已经有一个菜了。”
    因为唐母说了他们是来游玩的，要小智作陪，他只是展示了几次，就上了船。
    上船的时候洛丞风蹲着搭了把手，而陆婉凝则是坐在了船上，这样即便有些摇晃也不至于失去平衡。
    “你好厉害，我之前也去潜水过，但我当时都是要带上很多防护用具，并且有教练在身边……”洛丞风感到叹服，好奇地问小智，“你在水下的时候，全程憋着气吗？”
    “当然了。”小智说到这个，既骄傲又叹息，“我虽然觉得自己已经很厉害了，但说实话，我这样还是有点笨。”
    毕竟人能憋气的时间有限。
    然而这其实只是因为有了现代科技的对比，单看渔排养殖，其实也蕴含着很多人类智慧的结晶。
    在跟小智的交流中，他们进一步了解到，渔排的优劣势，优势跟资料中提到的大同小异，劣势则是在小智的距离中显得更加生动深刻。
    “我们这种方式，其实对水的要求是很高的，而且如果有个什么天灾……”小智说着自己心有余悸。
    洛丞风则是一边听一边翻译：“我懂我懂，对水质比较依赖对吧？而且自然灾害也会产生比较大的影响……”
    “对对对！就是你这个意思，只不过我不会说你这么高大上的词儿。”小智拍了下大腿，对洛丞风表示赞赏。
    陆婉凝听了之后，则是开始思考：“你觉得渔排养殖有什么可以改进的地方吗？”
    这倒是把小智难住了，他只会阐述事实，于是惭愧地挠挠脑袋：“这个池哥或许能说出点名堂，还有我姑父！他也很聪明的！”
    陆婉凝表示了解，但其实她心底也有了一些简单的构想。
    洛丞风跟她一对视就大致明白了她的想法，于是问小智：“那如果之后能够改进你们的渔排，嗯……肯定没办法完全不受自然环境影响，但至少会更安全方便一些，你们会愿意接受吗？”
    小智摇摇头，还是那句话：“这得问我姑姑他们，我做不了主的。”
    陆婉凝有些纳闷，小智为什么突然显得格外纠结。
    而过了一会儿，对方才告诉他们说，他当然觉得越方便越好，但未必所有人都这么想。
    就比如疍歌，之前有人对此很感兴趣，想要推广，然而疍歌的曲调也好，语言也好，都不同于流行歌曲。
    对方提出，将疍歌改编成普通话，亦或者与流行调式结合，但最终却被一位德高望重的拒绝了，其他人也大多表示不愿意。
    “对于疍家人来说，疍歌是有着特殊意义的，它有自己独特的调，这个是不能改的，改了就不是疍歌了……”
    “渔排或许会有更多人赞同改进，但如果改到最终甚至看不出是渔排，即便是我恐怕也有些难以接受。”
    或许有人觉得他们落后、固执，也有人觉得他们坚守传承，值得敬仰，然而对于小智而言，疍歌、渔排、大海，很难说得清有什么样的意义，但这些都是他生命中重要的记号。
    人虽然并非草木，但很多时候也需要有‘根’，疍民便是扎根于这些东西中。
    洛丞风一边点头一边保证：“那当然了，最核心的东西不能变。”
    陆婉凝同样在心中默默思考，既然主题是‘传承’，那究竟该不该有‘创新’呢？
    但可以肯定的是，不管会不会创新，首先，要记录下现有的工艺，再去思考是否能进行改进。
    这些还需要后续更专业的人来进行研究，陆婉凝并不需要过度纠结。
    她转而对这几天反复被提及的‘疍歌’产生了兴趣：“所以，你也会唱疍歌吗？可以让我们听听吗？”
    小智顿时红了脸，轻咳一声竟有些羞涩和惭愧：“我是会一点……但我以前也顽皮，并且不理解那些歌有什么好的。”
    小智是唐池的弟弟，他从小自然也接受了很多陆地的文化，包括听歌的品位，也渐渐与长辈们不同。
    直到后来他成熟一些，并且了解到每一首歌背后所唱的故事，才真正感受到疍歌与自己的连接，渐渐理解了长辈的想法。
    最后小智还是轻轻唱了一句：“海底珍珠容易揾，真心实意世上难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