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今日纳灵十层唯一通关的人，石铁对于方宇非常感兴趣。
    一开始，他只以为对方是用了点手段，有些投机取巧。
    但当他仔细回忆过程，想起那一下就打破了分身的拳头，心里的看法就完全变了。
    即便自己的近战能力再差，即便自己的分身强度，比不上《万帝来朝》修士的强度，那也不是随便一拳头就烟消云散的。
    能挥出这么强的拳头，方宇的力量和身体强度，都肯定远远超过了自己的分身。
    想到这些，石铁望着方嫣的眼神也变了。
    与铁雪不同，他很少会记忆市民的身份信息，只对一些经常在身边出现的人，或者做过什么让他记忆深刻的人有些印象。
    而在他的记忆里，方嫣也确实有一席之地，不过这份记忆却属于后者，且那两件事情还让他有些抵触。
    在安米一反叛之前，石铁每天都会以天地眼扫视全城，就跟雷达差不多。
    当时的很多人都因为某些行为，给他留下了或好或坏的深刻记忆。
    而关于方嫣，则是其教育方法的问题。
    这个看起来就永无强壮的女人，信奉的是铁棒教育，就是字面意思上的铁棒教育。
    在她上课的时候，她的手里就提着一根大铁棒，谁要是不按照她说的做，当即就是一棒下去。
    而她当时负责的班级，都是练习《万帝来朝》的学生，即便只是筑基后期而已，一身筋骨也跟钢铁般强硬，硬扛铁棒都只是“哇哇”大叫，却无实质性的内伤。
    也正因为她虽然打学生，但是却没有真的伤到人，再加上《万帝来朝》这门功法本来就要不停捶打，所以长期目睹了这一幕的石铁，也没让治安营来抓她。
    他只能下令铁雪，将其从城防学院调到城府里，在车子怡手下做副手。
    没曾想，这女人才换了岗位没多久，就在城外小镇，当街打死了几个人。
    在城主的内心里，对于方嫣的印象，只有两个词：“鲁莽”，“正直”。
    每次看到方嫣，他都会想起自己学生时代，那个给他留下了童年阴影的胖女老师。
    每次看到那根铁棒，他就会想起那段时间里，打在自己手心的楠竹片。
    有的人，经历过打骂教育之后，再看到类似的教育，会开心大笑，并夸赞这才是完整的童年。
    但有的人，却根本笑不出来，反而会因为同样的经历，浑身颤抖。
    石铁就是后一种人，他憎恶一切打骂教育，并将自己来到系统世界之前，那几十年的懦弱与暴力混杂的复杂人格，与之确认为因果关系。
    在《法典》里，他花费了大量精力去编写，关于教育方面的规定。
    但凡事都有例外，《万帝来朝》，就是例外。
    这门功法强得离谱，碾压同境界也并非说说而已，而修炼它的过程则是惨到离谱。
    挨打，不过是修炼它的必然经历而已。
    练到结丹期之后，这门功法的修士，甚至还要去忍受水、火、风、雷的洗礼，在纯粹的刑罚之中不断强大体魄。
    它的存在，仿佛就是在证明一句话：经历多少苦难，就有多少成长。
    对于这门功法，石铁的内心是厌恶，同时，他的理智又是接纳的。
    修炼它，会让修士逐渐变得偏执，暴戾，自负，充满了攻击欲望。
    传记故事里，但凡修炼这本功法的人，从创造它的那位帝王开始，无一例外，全都是野心勃勃的侵略者，战争狂徒和杀人如麻的疯子。
    它的存在本身，就足以对和平安稳的生活，造成极大的隐患。
    按理说，石铁应该将其摧毁，不能让市民看到。
    然而他的理智却又告诉他，《万帝来朝》即便凶险，却也只能勉强算是一门邪功而已，并非真正的，杀人嗜血的恶魔功法。
    只要让修士在练习之前，就了解到功法对心境造成的影响，并配合一些缓和心境的法术来抑制情绪。
    再加上治安营对这些人的特别关注，危害程度，其实可以降到可控的程度，至少不会发展到危害城市的程度。
    若是因为他自己觉得《万帝来朝》是邪功，就不允许全城修炼，那不如连功法也全都禁止了。
    本质上，《万帝来朝》没有错，图书馆里收藏的功法，全都会改变心理状况，它们所造成的心理影响，只是其修行者自身的选择。
    而且，书籍上那些《万帝来朝》的修士们，也并非真正意义上的邪魔，有的人，甚至还创造出了，让其本国人民富裕生活的盛世皇朝。
    当然了，对于《万帝来朝》的修士们来说，善心也仅限于本国境内。
    这些人物的做法，石铁并不同意也不反对，只是很不喜欢。
    所以，在面对修行《万帝来朝》的市民时，他就没办法保持好脾气，光是保持基本的礼仪，都需要一些力气。
    记忆回到不久前，方宇硬抗一掌而毫无损伤，即便掌力被衣物上的符文挡了一下，也不至于完全无力。
    不出意外，他从小练习的肯定就是《万帝来朝》，他妈妈是方嫣，也能印证这个猜测。
    若是方嫣的教育方式，还是以前一样，那方宇从小到大，恐怕就是天天挨铁棒，一身筋骨之强硬，大概可以媲美人级高品的金属。
    纳灵十层的通关率极低，作为今日第一个通关的人，石铁自然立即用天地眼，去看了一下那边的情况。
    在塔前，方宇被治安官一拳头，打到飙泪奔走的画面，给他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当时，他还只觉得有趣，未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那名治安官，看起来就和通关者方宇熟悉，而她的境界，至少是结丹三层左右，动手打人的劲道也不弱，只有纳灵十层的后者被打哭，理论上没有问题。
    但若是将《万帝来朝》考虑进去，事情就不对劲儿了。
    方宇修炼的必定是《万帝来朝》，但他在治安官面前所表现出来的情绪，却完全没有暴戾自负的感觉，甚至让人觉得他很懦弱。
    此时，一个人影忽然浮现在了石铁的脑海里：孟十。
    作为全城第一个练习《万帝来朝》，并将之练到了金丹七层境界的人，孟十身上，也确实看不见多少，暴戾自负的人格——有一点，却不多，只浮于表面，内心依然善良仁义。
    这个人，有和方宇相似的性格：胆小。
    视线扫过在座几位，正在讨论着迷阵问题的老专家们，石铁的内心忽然对《万帝来朝》这门功法有了新的见解。
    他喃喃细语道：“难道天生怯弱之人，练习《万帝来朝》，就能避免受到功法对心境上的影响？”
    这话，很显然被退休的老总院长听清了，他的脸色迅速变化，充满了智慧的双眼里，似乎写满了顿悟，本来全神贯注在，述说迷阵设想的，老同事身上的视线，也移到了一言不发的方嫣身上。
    从老总院长神色的变化上，石铁看到了默不作声的赞同和理解，他很开心的，对着这位看起来，和他一样衰老的人点头，并将视线聚集在了方嫣身上。
    此时看方嫣，他竟不再觉得厌恶，甚至还有些喜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