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办公室，杨毅屁股还没在椅子上坐稳，就听到玻璃隔断上传来“咚咚”的敲击声。
    杨毅略感诧异，随即面露苦笑。他和郑川的办公室之间只隔了一层磨砂玻璃，敲玻璃是两人惯常的联络方式。他一边回忆自己走进房间的动静，一边起身。
    郑川坐在办公桌后，桌子上堆着几本厚厚的卷宗。杨毅反身关上房门，径直走到郑川对面，拉开椅子坐下，问道，“什么案子，这么多资料？”
    “东北的一宗矿权纠纷。”郑川放下笔，向后靠了靠，打量着杨毅。
    “标的不小吧？”杨毅迎着郑川的目光，故作轻松。
    “三个多亿吧。”
    “可以啊，”杨毅咧嘴笑了，“这回我没啥心理压力了。”
    “你小子还能有心理压力？”郑川递过去一个白眼。
    “当然有啊，”杨毅脸上堆着笑，“你看我这做刑辩，本来就没多少钱赚。”
    “你少来吧，别扯那些用不着的，用不着你操这心。”郑川没理会杨毅的表演，看着杨毅，突然叹了口气，说道，“不过你转转没准儿也是好事儿。”
    “不说这个。”杨毅晃晃头，又问道，“你这个，难度大不大？”
    “有点儿吧，牵扯到国资了。”
    “哦。”杨毅了然地点了点头，“找我过来，是要风暴一下？”
    “那倒不是，”郑川迟疑着，继续说道，“我就是想看看你，回来适应不适应。”
    “有啥不适应的，都干了多少年了，再说了，我现在手上也没啥案子，不至于。”
    “我就是有点儿担心。”
    “我就是一只打不死的小强，”杨毅笑了，“相信我，没事儿的。”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担心呢。”郑川摇摇头，哭笑不得。
    “刚都和你说了，不至于，你还是多想想案子吧，”杨毅拍拍桌上的卷宗，“人民需要你多挣点儿钱。”
    “多少钱也没有人重要啊。”郑川盯着杨毅。
    “大哥，咱不煽情成不？”杨毅一脸无辜。
    郑川欲言又止，转念一想，换了话题，问杨毅，“我看你没啥精神啊，昨晚没睡好啊？”
    “没法有精神，昨晚喝大了。”
    “喝了多少啊？”郑川又好气又好笑。
    “一捆儿。”
    “和谁啊，喝那么多？”
    “我教练。”杨毅简短回答。
    “和教练也那么拼啊？”
    “倒不是拼，就是氛围好，赶巧了，不知不觉一人就整了一捆儿。”
    “没事儿你就自己作吧。”
    杨毅眨眨眼，做了个鬼脸。
    “不是说让你看自己的案子吗？”郑川终于说到重点。
    “我昨天看了，还没看完。”杨毅收敛起玩笑的神情。
    “有什么发现吗？”
    “目前还没有。”杨毅下意识皱皱眉。
    “昨天下午出去了？”郑川又问。
    杨毅略一思忖，回答道，“同一件事儿。”
    “怎么？”郑川眼角闪过焦急。
    杨毅楞了一下，嘴角牵了牵，“等有确切的消息，我再告诉你们吧。”见郑川还要追问下去，他忙问道，“克儿呢，怎么没见他。”
    “早晨飞成都了。”
    “哦，他说起过。”杨毅点点头，看着郑川，“要是没什么别的事儿，我就回去接着整了。”
    郑川嘴唇动了动，但最终只是轻轻点了一下头。杨毅站起身，再次拍了拍卷宗，冲着郑川挤挤眼，转身欲走。
    “杨毅。”郑川在身后叫住他。
    杨毅转回头，看向郑川。
    “正好克儿不在，我就和你啰嗦一句。”
    杨毅抬起眉毛，眼神里画着问号。
    “凡事儿有我们呢，别一个人硬撑啊。”郑川真诚地说。
    “我知道，”杨毅笑着指指自己的脑袋，“这儿有数。”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杨毅坐在椅子上愣了会儿神，打开电脑，登陆个人邮箱，没发现有未读邮件。
    刘三儿还没发邮件，杨毅心头略过一丝失落，但随即想到只隔了一夜，他又释然。
    从口袋里摸出烟盒，他点了根烟，欠身推开侧面的窗户。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半仰头，吐出一串烟圈，缓缓合上眼。
    脑海中又闪过开车时的念头，他长长地吁了口气，睁开眼，盯着放在电脑旁的手机，手不自觉地摸了上去，转动手机，在办公桌上转着圈。一支烟行将抽完，他终于打定了主意。
    他匆匆地把烟头在烟灰缸里掐灭，拿起手机，调出李东旭的号码。他定了定神，按下拨打键。
    听筒里传来简单的铃声，杨毅莫名地紧张起来。铃声响了六遍，李东旭没有接听，他按照自己的习惯挂断电话。
    怅然若失，还是庆幸？杨毅搞不清自己的心境，只是一圈一圈在桌面上转动手机，目光却定格在窗户的某处。
    没过几分钟，手机突然振动起来，电流一般冲击着杨毅的手心。他差点打了个激灵，忙抬起手，但转头看见手机屏幕上闪现的名字，他的手又放了回去，暗暗喘了口气，他滑动屏幕上的箭头，接听手机。
    “杨毅，有事儿吗？”手机依旧放在桌上，李东旭的声音有些缥缈。
    杨毅忙抓起手机，放到耳边。“刚才忙着吧？”他问到。
    “也没忙，就是手机没放在身上。”李东旭的声音很平静。
    “哦，说话方便吗？”
    “你说。”李东旭的回答很简洁。
    “是这样——”杨毅想象着李东旭的神情，平复一下心情，“咱们上次不是去西山吃饭嘛。”
    “嗯。”
    “那个黄老板，是姓黄吧？”
    “嗯。”
    “他叫什么名字啊，他的公司又是哪一个啊？”
    “怎么？”李东旭的声音透出警觉。
    “嗨，我这不是在所里嘛，”杨毅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我刚和我同学提起黄老板两百亩地养了四只鹅，他们都不信。”
    “你们真是没事儿闲的，还有，这种事儿你乱说什么？”李东旭的语气明显轻松下来。
    “我又没和别人说，就我那两个同学。”
    “这样啊。”说完这三个字，李东旭沉默片刻，继续说道，“老黄有好多家公司，我还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不过你上网一查就能查到。老黄嘛，叫黄智平，智慧的智，平衡的平。”
    “黄智平。”杨毅默默重复着这个名字。
    “就这事儿？”李东旭的声音再次传来。
    “就这事儿，我知道了。”杨毅犹豫着是否挂断电话。
    “你回所里还行吧？”李东旭又问道。
    “还行，没事儿。”
    “那就好。”
    挂断电话，“黄智平”三个字在杨毅的眼前舞动起来，每一个笔画都化为一个跳舞的小人，杨毅想起福尔摩斯探案集中的故事，心中不由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