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倒像是一个做父亲的应该说的。
沐南汐眼底的冰雪稍稍消融：“只要自己愿意，功德的确是可以分给旁人。不过……”
“不过什么？”
“不属于自己的功德，虽也有庇护之效，却微弱许多。白将军举全身功德，也只能保住月娘下一世日子过得好一些。”
“够了，足够了！”白展飞老泪纵横，“只要她不再如今世这般凄苦，得一对疼爱她的父母，我情愿舍了这一身无用的功德。”
月娘没想到白展飞居然愿意把一身功德都让给她，一时十分感动，却也有些手足无措
她红着眼眶摆手拒绝：“不不不，我不用，那功德既然能保平安，福泽绵延，你还是留给云儿吧。你不用对我感到愧疚，毕竟，你根本就不知道有我的存在啊。”
落寞的语气，就好比钢针，一根一根扎进白展飞的心里。
一个大男人，这会儿哭得简直泣不成声了。
“孩子，是我对不住你，我当年若是强硬一点，带你娘亲回京，你们娘俩也不至于……都是为父的错，糊涂半生，竟连自己还有一个亲生女儿都不知道，害得我们父女未及相认已经天人永隔。”
白展飞摸了一把眼泪：“你生前为父什么都没为你做，至少在你死后，让为父尽一尽做父亲的责任吧。”
“你放心，为父身体强健，还能上阵杀敌卫护百姓江山，这功德以后还能再赚回来的。”
他这么一说，月娘再想拒绝，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此事就这么定了。”白展飞伸手，想要摸摸月娘的头，但想到刚才自己手穿过她身体的样子，又忍住了，眼圈又是一红，“沐姑娘……”
“既然是白将军自己的意愿，那等救回白姑娘之后，我便为你们施法渡让功德吧。”
沐南汐说完，看向白展飞：“还有一事，需得提醒白将军。”
“沐姑娘请说。”
“俗话说，人死如灯灭。按理说，凡人生辰年月皆在地府登记造册，死后自有地府鬼差上来拘魂如地府，过忘川渡奈何，饮孟婆汤，三生石前入六道轮回转世。”
沐南汐意有所指的看向月娘：“但月娘死后，却莫名出现在汴京一小巷之中，且无法行动，直到被令千金遇见，带回将军府。若非朝夕相处，受月娘阴气影响，以白姑娘身上护体的功德，断不至于被人拘走魂魄。”
“这期间，未免太多巧合不合常理之处。”
白展飞一听，也觉得哪里不对劲：“沐姑娘的意思是？”
“白将军不妨好生想想，是否得罪过什么人？这人自己便是修道之人，又或者他认识修道之人。”
沐南汐话音刚落，一旁司徒倾墨又慢悠悠补了一句：“不仅如此，此人还能查到二十年前白将军程家岩所行所为，找到月娘，在鬼差之前将月娘鬼魂拘走，禁锢在小巷之中，只等白姑娘前来遇见。”
“这一环接一环，环环相扣。定然是十分熟悉白将军与白姑娘为人之人，才能定下这样的计谋。”
“这次是恰好沐姑娘在此，白姑娘尚无性命之虞，但难保下次沐姑娘不会鞭长莫及！”
闻言，白展飞神色一凝，抱拳慎重道：“多谢王爷和沐姑娘提醒，待此间事了，末将定会彻查！”
沐南汐点点头，这白大将军还不算迂腐不通情理。
“既如此，那咱们便开始点魂灯，救白姑娘吧。”
“有劳沐姑娘！”
沐南汐抬手一挥，一盏造型古朴的琉璃灯盏出现在她面前的小几之上。
灯中无芯无油，但一出现，房间里的温度便似更低了些。
“这便是魂灯，一会儿我会将白将军的一魄从体内抽出，做成灯蕊。还需白将军割腕取血，变作灯油。魂灯亮起后，自会指引我们寻找白姑娘的魂魄。”
沐南汐话音刚落，白展飞已经动作利落的从脚上长靴中拔出一把匕首，手腕一翻在左手上划了一道血口。
瞬间鲜血直流，他哼都没哼一声，抬手放置在魂灯上方。
嫣红的血一点点滴落在魂灯之中，直到将灯盏滴满，沐南汐才喊了一声“够了”。
随后抛过去一枚药丸：“揉碎了敷在伤口上。”
白展飞抬手接住，按照她所说将药丸揉碎了敷在伤口上。
伤口瞬间止血，冰凉的感觉缓解了疼痛。
白展飞惊奇的发现，自己的伤口居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
他登时惊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哆嗦着唇瓣：“沐、沐姑娘，您这药丸……”
“我自己调配炼制的，你若是想要，我可将药方给你。这药炼制起来并不难，你可交给军中医官，让他们试着调配。”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若是他们弄不好，你再来寻我。”
白展飞没想到自己还什么都没说，沐南汐便已将他的想法看穿。
八尺汉子再一次激动得红了眼眶，袍摆一撩居然直接冲着沐南汐跪了下去。
“沐姑娘大恩，我代替军中成千上万将士，叩谢！”
“诶……”沐南汐那边正在施法将灯盏里的血液炼化成灯油，见状赶紧并指一抬，“白大将军，你官阶在我之上，怎可跪我！”
白展飞只觉叩伏的身子被一股力道拖着，他拼命往下，都无法挣脱那力道的束缚，心中更是惊奇。
这位沐姑娘，当真是神鬼手段！
便也不再强行叩拜，从善如流的起身，只是面对沐南汐时的态度，多了钦佩信服。
沐南汐炼制好了灯油，见他还站着，对比了一下自己和他的身高：“白将军还是先坐下吧，我要从你头顶百会抽取魂魄。”
白展飞立刻反应过来，视线扫了一圈，跑到角落里去将那跟翻倒的矮凳抱过来坐下。
然后看着差不多跟自己齐平的沐南汐，黝黑的面孔少见浮现出一缕尴尬：“沐姑娘，这样……可以吗？”
沐南汐：“……”
看不起谁呢？！
“可以。”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我开始了。”
“抱元守一，不要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