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激烈的思想斗争后，焦夫人最后决定，把自己和儿子的命运前途押在陈望身上。
    她当即要求陈望写下了字据，并指天发誓。
    陈望答应了她。
    之后，两人联袂，立刻召集在姑臧城中的大小官员听从陈望号令，共御强敌。
    得到了焦夫人和文武官员们的支持后，陈望在姑臧城中发布了全民皆兵的号令，几十万民众本就对陈望感恩戴德，见他再次出山主持大局更是欢欣鼓舞。
    陈望命张宪率所有年满十六岁的青壮劳力出城挖甬道，自己则率老弱妇孺在灵光寺广场上一边将硝石、硫磺、木炭研成细末，一边制作炸药，放入了各种陶制或者泥制的容器里，然后运到城外甬道里浅浅的埋上，只把细长的引信露在地面上。
    成百上千的“地雷”只要点燃其中一个就成功了。
    当张天锡逃回姑臧后，大睡了一觉。
    陈望和张宪的所有工作都已经完成了。
    在张天锡酣睡的同时，陈望打起精神，连夜召见了随张天锡逃回姑臧的安西将军宋皓、姑臧尹辛章、晋兴相彭知正、西平相赵疑等将领，对他们讲述了自己的战略意图。
    这些人经历了前线数番鏖战，早已对张天锡失去了信任，深感其无能，都处在一片哀怨悲观状态中。
    对陈望之计无不双手赞成，表示马首是瞻，决心与姑臧共存亡，打好最后一战。
    最终，张天锡不顾陈望的劝谏，无视了在场的老臣们和他心爱的焦夫人，毅然走上了自绝于凉州人民的可耻道路，令所有人寒了心。
    张天锡出城投降后，陈望率领全体军民上城迎敌，将干柴、草木扔到了城外，再将涂抹了油脂、松脂的箭矢点燃射了出去。
    正逢深秋时节，天干物燥，一点即着，硝石、硫磺、木炭在一起燃烧威力巨大，产生了大量的气体和热量，释放出二氧化硫、氮气、二氧化碳刺鼻气息，形成了爆炸效果。
    最终把苟苌炸成了重伤，氐秦大军则炸死、烧死无数。
    从未见过如此威力巨大的爆炸，恐惧心理更导致了他们军心涣散，无法再组织起有效反击。
    姑臧城内军民和城外柏华部里外夹击，大破秦军。
    听陈望讲完自己所做的这一切，大家再仔细看向他，又有了不同的感觉。
    众人这才发现陈望虽然精神颇佳，但相比刚来姑臧之时，消瘦了很多，而且脸色黝黑，额头还有晒蜕皮的痕迹。
    很多人都去过高昌郡，陈望去寻找硝石和硫磺时正是那里一年四季最热的时候，就算打个鸡蛋在石头上都能瞬间熟透。
    再想想陈望这一年多来，为凉州的疫情亲力亲为，宵衣旰食，夙夜匪懈，为凉州战事更是不顾个人生死安危，率军民日夜操劳，换来了今天得以坐在这里庆功。
    不是他，现在在座的大家伙儿可能身首异处，也可能苟活世上，全家妻妾子女沦为了奴仆。
    两位老臣王骘和纪锡早已经老泪纵横，二人率同众文武起身，来到永宁殿的正中，跪伏于汉白玉地面上。
    “广陵公……您的大恩大德，我们凉州苍生永生难忘，再造之恩难以报答之万一啊……”随着须发皆白的王骘凄厉地哭嚎声，文武大臣们声泪俱下，一时间永宁殿上哭声一片。
    陈望下了胡床，来到殿中，将王骘、纪锡搀扶了起来，对众人温言道：“诸公快快请起，陈某本奉陛下密诏，前来辅佐凉州御敌，此乃分内之事，诸公切勿在意，将来尽心辅佐少主，也算报答陈某了。”
    陈望这样一说，大家更是感动得无法言语来表达，只能用叩首和眼泪来代替千言万语。
    经历了凉州精锐几近全军覆没，氐秦虎狼之师兵临城下，重重包围。
    文武官员都已经彻底绝望。
    是陈望站出来，再一次拯救了整个凉州！
    恐怕世上任何人到了陈望这种威望和功勋也应该自己登上相当于凉州皇帝的刺史宝座了。
    就不用说什么董卓、曹丕、司马炎了，就说眼前的这个张天锡，他在十三年前就把自己亲侄儿，年仅十四岁的张玄靓杀了，自封大将军、大都督、都督陇右关中诸军事、护羌校尉、凉州刺史、西平公。
    而陈望忠肝义胆，侠义心肠，力保焦夫人、张大豫孤儿寡母，自己也仅仅自封了一个护陇右西域校尉、平氐将军、武威相，这真是天公地道，仁至义尽。
    远可比周公、伊尹，近可比霍光、孔明。
    陈望无奈，只得一一走到他们面前，将众文武挨个搀扶起来。
    心中暗道，这酒是没法喝了，场面也太感人了吧。
    于是高声道：“时辰不早了，大家回去歇息吧，三日后来永宁殿议事。”
    众人止住了哭泣，纷纷向陈望躬身施礼告辞。
    大家一步一回头地看着站在永宁殿中央，目送他们的那位敦厚仁义，秉性温良，智谋过人年轻人，渐渐散去。
    随着众人的离去，空荡荡的永宁殿上只剩下了陈望自己一人。
    柏华、顾恺之和骁骑营随从们还在祖厉县、河会城地区安抚民众，布防黄河各个渡口。
    周全已经被自己指派接手了张大奕曾经统领的禁卫军，正在宫城和姑臧城内巡视。
    自己去哪？
    如今大局已定，再留宿于宫中，传出去必遭闲话，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贪图张天锡后宫美色，秽乱宫闱，这不是跟当年董卓同流合污了嘛。
    为凉州付出了这么多心血，营造出如此威望和英名，断然不可毁于一旦，要知道我们大晋名士的名声重于一切。
    于是看着纪锡的背影，忙高声喊道：“纪公！纪公且留步。”
    纪锡听到喊声，又折了回来，躬身施礼道：“广陵公有何差遣？”
    “你等等，我随你一起走，今晚去客栈，咱们再叙叙旧。”说完，回身抓起案几下自己的佩剑，转身就向外走。
    “哎？广陵公不是已经留宿宫中数夜了吗？”纪锡诧异地问道。
    陈望本来脸就喝得红扑扑的，闻听此言，更加红得发紫。
    他支吾道：“那……那时凉州大局未定，我一直宿在禁卫军统领的值班房里，一则在宫里方便连夜得到前线战报，二则焦夫人盛情难却……”
    “哎？”纪锡喷着酒气，摆手道：“该如何就如何，大丈夫为何拘泥于风花雪月之小节？广陵公留宿宫中并无大碍，西平公，唉……再也回不来喽。”
    “这不妥吧……”
    “有何不妥，焦夫人、闫、薛二夫人以及后宫佳丽正值青春时分，难道要遣散出宫才好吗？”
    “在……在下……并非好色之徒，留宿宫中岂不坏了自己与他人名声？”
    “哈哈……广陵公啊，你怎么比老夫还迂腐，不瞒您说，方才文学祭酒大人也私下对老夫讲过，建议您以后就宿在宫里。”
    “我……”陈望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应对。
    “罢了，罢了，如何行事老夫也不好加以指点，广陵公自行斟酌，怎样都好，哈哈哈……恕老夫饮酒过多，失陪，失陪。”说罢，纪锡摇着头哼着小曲，摇摇晃晃地扬长而去。
    留下了陈望一个人囧在了当场，一时间进退两难。
    忽然，后面传来了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广陵公，奴婢已经为您烧好热水，请寝殿沐浴。”
    陈望转身一看，是一名约十四、五岁，苗条俊秀的小宫女屈身施礼，身后还有两名宦官挑着灯笼。
    犹豫了一下，这几天为张大豫的继位大典忙前忙后，疲惫不堪，又多饮了点儿葡萄酒，不觉倦意上涌。
    只得点头道：“嗯，头前带路。”
    此时，弯月皎洁，银辉倾洒。
    夜色下满庭芳华，都被清凉的月色轻拢。
    宫城内草木清幽，竹影摇曳。
    夜风轻拂而过，暗香隐隐袭人。
    陈望跟随在宫女、宦官后面走着，边琢磨着纪锡的话。
    想想也不觉好笑，不必说现在去问纪锡，就算是问张宪也无法得出答案。
    人家凉州文武官员，士绅黎庶，各有妻妾老小，正回府欢庆劫后余生，谁还管你留宿哪里？
    此时的张天锡恐怕已经在长安了，苻坚断然不可能放他再回到凉州。
    即便是我陈望不享用张天锡的这一切，那些文武官员也半点捞不着边儿，与他们何干？
    张天锡也将在氐秦任职，在长安的府邸娶妻纳妾，开启自己人生崭新的篇章。
    姑臧宫城里的众多佳丽们，与他已经没有了任何干系。
    明日得清点一下宫中的人数了，张天锡的妻妾们除了焦夫人和刚诞下女娃儿不久的薛姬，其他人可以自愿去留，该遣散嫁人的就嫁了吧。
    等凉州再稳定几个月，把大权交给张宪，由他来主持凉州大局，辅佐张大豫，自己也该离去了。
    正想着心事，不知不觉中来到了一座宫殿前。
    宫女打开殿门，陈望走了进去，只见里面甚是宽敞，一尘不染，灯光明亮，幽香弥漫，正中画有仕女图的屏风前，有一张案几上摆放着各色水果，酒具茶器。
    两名宦官在寝殿门口止步，宫女将大门轻轻掩上，引导着陈望向走向屏风后。
    陈望来到后面，只见一个齐胸高的圆形大木桶摆在中间，后面几步远是一个黑色檀木床榻垂着粉色帷幔。
    木桶旁还有三名宫女手捧着布巾、睡袍、香料侍立着。
    宫女来到木桶前，探身在木桶中试了试水温，转身对陈望柔声道：“广陵公请入内沐浴。”
    陈望把佩剑放在墙壁前的橱柜上，转身蹙眉道：“你们且退下，我自己沐浴即可。”
    “广陵公不必客气，奴婢们奉命前来服侍您，还请更衣。”宫女躬身答道。
    这个场面让陈望不禁想起了呼延堡的小夏和小秋，人家还骂自己是乡巴佬，不禁莞尔一笑，“哈哈，不必，你们退下便是。”
    宫女有些急了，哀求道：“广陵公，如果我们退下，那就是服侍不周，宫中有规矩，是要受惩罚的。”
    “这……”陈望沉吟道：“那好吧，你们把脸转过去。”
    “是。”四名宫女一起娇声答道，然后便转过身去。
    陈望三下五除二地脱光了衣服，踩着早已准备好的两节木梯滑入了木桶中。
    只见木桶里飘着红白各色花瓣，清香扑鼻。
    水温不冷不热恰到好处，木桶边缘还有一层木板，坐在上面，稍稍倾斜身子，就能把脑袋露在外面，其余部位都在水里。
    陈望舒服地长出了一口气，周身被温暖的水包裹着，一股股暖流从脚底蔓延上来，瞬间让整个人的每一寸肌肤、骨骼都得以放松。
    这一刻，世界都安静了下，只想闭上眼睛放松，再放松。
    几名宫女转过身来，起先的那名宫女轻声问道：“广陵公，要不要奴婢们入内，为你擦拭身体？”
    陈望并未答话，酒精作用加上连日精神紧绷，让他在这种舒适环境下昏昏欲睡。
    听到说话声，微眯双眼，却见宫女已经拿着布巾站在木桶边缘为他轻轻擦拭起胸膛。
    陈望忙抓过布巾来，轻声吩咐道：“可以了，你们退下吧，我要休息了，把殿内灯盏都熄灭吧。”
    “是，广陵公。”四名宫女齐声答道，然后把手里的物品放在木桶旁的案几上，慢慢退了出去。
    不多时，屏风外面寝殿的灯盏都一一熄灭，随着关门的声音后寂静了下来。
    现在只剩下了木桶旁几个油盏在发出微弱的光亮，陈望嘴里发出了畅快的吁声，闭上了眼睛，享受着温水的环绕，呼吸着缕缕飘入鼻息中的幽香，不知不觉中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被一阵刺痛惊醒，再一感觉，是耳朵传来得剧痛。
    不觉心中大惊，一边扭头一边脱口而出喊道：“周——”
    “周啥周，老娘在床榻上等了你一个多时辰，你竟然在此睡着了！”
    一个清脆嘹亮的嗓音打断了他的呼喊，伴随着右耳的疼痛，让陈望瞬间清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