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他的反应有些木楞，心里早已提前知道的结果终于在这一刻公诸于众，内心深处的伤感远远大于震惊。
    “杨世冠怎么会自杀呢？”
    “难道他是害怕公安局查出雇佣湖州牛家杀人的幕后凶手是他，不敢面对日后坐牢的命运？”
    “可他那样的人明明特别坚强，不到最后一步绝不会妥协的个性，怎么就突然选择自杀呢？”
    电话里传出朱晓琳喋喋不休说话声，陈青云却表现的异常冷静。
    “或许他是良心发现吧？”他说。
    “不可能！”朱晓琳说，“他肯定是被逼的！”
    朱晓琳向来头脑活络，短短的几分钟脑子里已经自动整理出一个下级官员被上级领导逼迫自杀的剧情。
    “肯定是庄副书记想让杨世冠站出来为开发区的事背锅，杨世冠不同意，庄副书记就拿了他的什么把柄威胁他，杨世冠实在没办法只好选择自杀！”
    陈青云：“.…..”
    朱晓琳的揣测至少对了一半。
    杨世冠的确是被人逼的走投无路才会选择自杀，但是那个背后逼他的人却不是市委庄副书记。
    电话里传出朱晓琳透着不耐烦的声音，“你倒是说话呀？杨世冠死了，开发区的事还要继续查下去吗？”
    是啊！
    杨世冠已经死了！
    当初陈青云铁了心要去开发区任职不就是为了挖出杨世冠的老底把他从县长的位置上拉下马吗？
    现在人都死了，还要继续往下查吗？
    陈青云没回答。
    在朱晓琳叽叽呱呱说话声中，他面无表情挂断电话，对方再打来直接把手机关机，让整个世界一下子安静下来。
    杨世冠的死让他想起以前在书上看过的一句话：政治是最卑鄙的东西！
    官场人都知道：
    混官场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选择站队，不站队你就得靠边站，靠边站意味着很可能一辈子升迁无望。
    但你站队就必须顺着老大的意思来，哪怕老大叫你做一些昧良心，违背做人良知的事你也得去做，不管你愿不愿意。
    但若如此，岂不是成了下一个杨世冠？
    在这一刻，陈青云终于真正理解大师姐曾对自己说过的那番话：
    “你若有机会近距离接触体制内真正的大佬，你会发现那些人个个都是人性大师。”
    “聪明的领导不会绝对清廉也不会绝对大贪，这两个绝对在初期就被淘汰了，不可能继续往上走。”
    “能够继续往上走的人都是也拿也占，但他们绝对知道什么该拿什么不该拿，剩下的就都是运气了。”
    “最牛逼的大佬身边都有白手套，好处一点不少拿，名声还保持的非常好，这些大佬一句话能定你生死，也能让你绝处逢生。”
    杨世冠的仕途命运恰如其分的诠释了师姐说过的这番话，高层大佬们的确能一句话定人生死！
    杨世冠死后，市纪委对开发区诸多问题的调查不动声色戛然而止。
    没人追问为什么？
    但是无论普安市委市正俯的几位主要领导，还是市纪委陈书记都能感觉到暗中有一只强有力的大手在掌控局面。
    那段时间里，杨世冠成了普安市老百姓口中十恶不赦的腐败贪官典型。
    只有知晓内情的人心里清楚：
    杨世冠不过是一颗倒霉的棋子，真正十恶不赦的人正站在高处嘴角挂着不屑的微笑俯窥普罗大众。
    杨世冠自杀后，齐大兵来找陈青云。
    自从齐老板出事，他留下的烂摊子都是他弟弟齐大兵在收拾。
    现如今齐大兵亲眼见证了之前跟大哥关系笃密的周辉武和杨世冠相继丧命，心里免不了兔死狐悲。
    齐大兵来向陈青云告别。
    他已经卖掉大哥在洪水县的大部分产业，准备带着家人移居别的城市，临走前他告诉了陈青云一个秘密：
    王倩当初为什么能顺利进开发区工作？
    追根溯源。
    王倩原本是齐老板小老婆蓝月波的大学同学，当初还是齐老板暗施手段投其所好把王倩推到市委庄副书记面前。
    这些年，在杨世冠的授意下，齐老板暗中安排王倩服务过不止一位高层领导，其中不乏省里的高官。
    换句话说，王倩几乎是齐老板一手捧起来的“社交头牌应援女”。
    即便她后来在杨世冠的安排下进开发区上班，私下也照样要听从齐老板的安排服务各级领导。
    齐大兵临走之前特意把王倩的复杂情况告诉陈青云就是担心他若对王倩的案子紧追不舍，到头来惹祸上身。
    陈青云表面上对齐大兵的好意表示感谢，心里却越发坚定，“一定要彻查王倩背后那些‘靠山’！”
    如果王倩的案子到此为止，意味着上百名失踪的采茶女去向再也无人问津，那可是百十条人命啊？
    他实在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
    鉴于赵凤霞在调查“采茶女失踪案”上功不可没，在朱晓琳的建议下，陈青云将赵凤霞提拔为开发区工会主席。
    终于得到升官机会的赵凤霞高兴的像只开屏的孔雀，整天把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钻进各个办公室跟人聊八卦（同时收集小道消息）。
    一切似乎风平浪静。
    开发区的办公楼一如既往高高耸立，大楼里上班的人们每天依旧朝九晚五说说笑笑上班下班。
    偶尔有人聊天的时候提起“想当初周辉武…..”那语气让人感觉以周辉武为首的那帮人在开发区一手遮天的日子仿佛已经是很久远的历史。
    其实距离周辉武和杨世冠相继自杀不过月余。
    日子总要往前。
    刚安静下来的开发区再次迎来不速之客。
    冯占豪又来了！
    仗着自己有点背景，他厚着脸皮找到陈青云，希望继续接手开发区即将重建的诸多大项目。
    陈青云对冯占豪满心嫌恶。
    他不仅没答应给冯占豪工程做，而且在开发区领导班子会议上宣布，将冯占豪的盛天公司列为开发区不欢迎企业。
    被列入这个名录的企业意味着在开发区的地盘上不可能再有任何承建项目的机会。
    这可把冯占豪给气坏了！
    他脑袋一热闯进陈青云的书记办公室，指着他的鼻子发狠：
    “老子不信玩不过你一个小小的开发区书记？你给我等着，早晚有一天老子叫你跪在地上求老子跟你合作。”
    陈青云一脸不屑回应他，“冯占豪，现在是大白天！”
    那意思，别白日做梦了！
    还别说，这个冯占豪也算有点本事。
    几天后。
    省建筑厅的刘厅长突然来普安市调研。
    厅长大人点名道姓要去洪水县开发区考察工作。
    于是这位大腹便便的刘厅长便在市委庄副书记、洪水县委书记祝可康等人的陪同下大摇大摆来到了开发区。
    起初陈青云不以为意，当成是一次普通的上级领导视察工作。
    直到这位刘厅长一见面就当着市县两级领导的面对他强调：
    “开发区有些重大项目必须尽快完工，不能让老百姓的利益受到损失。”
    “而且我听说开发区某些领导宁可让工程慌在那也不让省城有资质的公司承建，反而把人家公司拉入了不合作黑名单，这样的做法实在太偏激了！”
    这话针对性实在太强！
    别说当事人陈青云，就连在场其他领导，包括洪水县委书记祝可康都听出这位刘厅长分明是话里有话。
    祝可康得空把陈青云拉到一边悄悄问：
    “你是不是不小心得罪了这位刘厅长？我怎么觉的他这次来洪水县调研是专门针对你来的？”
    陈青云闻言冷笑。
    他简单讲述了冯占豪前几天来要项目做被自己赶走的事。
    祝可康听完沉吟片刻劝他，“不就是一个项目嘛，为了一个项目得罪省里的领导会不会有点不合适？”
    不合适吗？
    陈青云不觉的。
    真把开发区的大项目交给冯占豪那种心里只有私利的无良商人去做，那才是真正的不合适！
    他知道祝可康也是真心为自己好，安慰道，“放心吧，这事我能搞定。”
    祝可康听了这话便没再说什么。
    他心里自然是向着陈青云。
    省建筑厅的厅长跟陈青云师姐背后偌大的家族势力比起来压根没有可比性。
    调研要结束的时候，这位刘厅长八成是觉的自己说了那么多含沙射影的话陈青云竟然没给出任何回应有点恼了。
    他假装看向市委庄副书记，批评口气：
    “省建筑厅对于洪水县开发区建筑市场的乱象收到了很多投诉，希望你们普安市的领导要重视起来尽快解决。”
    庄副书记自然是满口应承。
    一旁陈青云心里却暗暗鄙夷，“一个厅长居然手伸那么长管起自己一个科级干部的工作，这家伙也太幼稚了！”
    他二话不说站出来脸上挂着笑对刘厅长说：
    “刘厅长有所不知，我们开发区前几年因为官商勾结出现不少问题，近阶段我们的主要工作目标是打击不法商人维护纯净的营商环境，对于一些不法商人坚决拒绝合作！”
    话音刚落。
    陈青云几乎能感觉到站在自己身后的祝可康呼吸一滞，刘厅长和庄副书记的脸色瞬间变的难堪。
    陈青云猜到身边这帮领导们此刻心里在想什么，无非觉的自己身为基层干部居然敢当众怒怼省里的领导？
    我呸！
    陈青云心想，“老子当你是领导你才是，老子不当你是领导你他么狗都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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