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居民还没有完全修整的当夜，一只鸢鸟冲入了更加昏黑的夜色。终日仪式已经被解除，所有的活死人也重新化作了尸体，没有了黑暗中嗡鸣的魔蝇，一切都似乎变得和往日没有太多区别。
    操纵着《死尸缝纫》和其中封印的不死军团的财政大臣兼死灵团将军的格林很快就收到了消息。
    布雷·查理曼的要求很简单——守住从荆棘领前往帝国内部的关隘，防止林恩借助这次变动生事。
    格林沉默地回复了肯定的答复，望着重新飞走的鸢鸟，将手里的《死尸缝纫》翻过了一页。
    他已经离开了帝都不短的时日，布雷·查理曼的几乎放权让他内心许久未动的，名为野心的东西再一次翻腾了起来，他开始研读手中的这本魔导书，它像是略带魔力的交际花引导着自己接触它的身体。
    甚至在灵性和肉体上进一步融入。
    然后……
    曾经的胖子看上去消瘦了太多，原本只是略微花白的头发变得更白了些，眼瞳化作了一丝浑浊如同死尸的绿色。
    ——死灵法术是生者的禁忌，研究者很难有自持力去深入死亡而不被蛊惑。
    不过格林确实是这样的人。
    他是旅行商人出身，曾经依靠偷运香辛料和金子发财，借助发现的铜矿压价导致曾经依附的商会破产，用对头的子女逼迫对手在协议上签字……他从来不是个好人，他只是站对了位置，在前任史密斯家族还摇摆不定的时候站在了曾经的查理曼六世的身边。
    财务大臣和政务大臣，帝国延续的七世以来只有他达到过的殊荣。
    虽然现在看上去，他不过是个有些憔悴虚胖的中年步入老年的家伙。
    “阿曼。”
    他开口，很快一个高大健硕，身穿一套帝国古早款式的重甲，面覆狰狞铁盔的骑士手持双手大剑走了进来。
    “呼……”
    似乎是风声，但却是从这个骑士的身体里发出，如同恶兽露出利齿的头盔造型缝隙间溢散出浓烈的魂火。
    “什么事？”
    “我需要你的军事知识，从荆棘领起的关隘开始，从什么位置建立防线可以最大程度保护帝都的安全？”
    格林取出地图，同时又把布雷·查理曼的密信给这个叫做阿曼的不死军团的现任统帅看了一眼。只不过他巧妙地避过了布雷·查理曼想要堵死荆棘领出口的想法，用了保护帝都的另一个思路。
    “荆棘领失守，南部领地除了被你们现在称为边缘领的领地离开的商路外，就只有尼亚河以及荆棘领的商路。为了更好地保护帝都我的建议是进攻。”
    阿曼统领的语气带着如钢铁的冰冷，手中的双手大剑被他单手舞动了一圈重重刺入地面。
    意料之外的回答。
    不过格林早有准备。
    “如果你是想把我献祭了从这本书里彻底自由的话，我觉得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格林眯了眯眼，他在这些天的翻阅中也明白了《死尸缝纫》这本书的问题。“曾经威纳德家族的族长，叛逆的沉眠教派成员之一。”
    “……”
    不知道是被说中的谋算，还是单纯的刺激让这个死灵骑士想起了什么，阿曼·威纳德沉默了许久。
    “我无意毁灭帝国，就算是帝国本身是由谎言建立起来的，但依旧是我的子孙与亲友的子孙生活的地方。”他铠甲后的声音格外低沉磁性，像是个可靠的大家长，“我之所提出攻击荆棘领是因为你现在的力量召唤的不死军团需要更多的外在献祭解锁更多的书页，让那些真正有实力的家伙出来。”
    “不然只凭借被作为罪人禁锢在石墙里的我们……曾经大半都是学者的沉眠教派成员和几个没脑子的巨怪就能守住帝都吗？”
    阿曼统领的理由很充分，充分到格林几乎想要答应了，但他知道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也没有什么家伙是真的对伤害自己和家人的仇人以及他们的领土没有一点愤恨和仇视的。
    所以他起身，同意了阿曼统领的战术，让他去准备攻击荆棘领。
    他们现在在中部的洼地领，只需要不分昼夜行军三天就可以堪堪到达荆棘领——这里格林也不得不感慨查理曼二世的远见——一支几乎不会疲惫、不会恐惧、不会死亡的军队，真的很可怕。
    但也只是可怕而已。
    等到他借助《死灵缝纫》感知到所有的死灵士兵都被阿曼叫去了一边做战术准备，他才从怀里取出一个看上去毫不起眼的木盒，
    他打开木盒，柔软的绒布上是一层夺目的宝石，随便一颗都加值10~30金，甚至不乏有适合作为炼金材料的宝石。
    但格林只是把木盒放在一边，单独拿起木盒的盖子，已经消瘦不少有了正常人手大小只是坠着松垮皮肤的手，顺着侧面的木纹掰开了木盖——
    里面是一片水晶镜，在镜子的边缘铭刻着明显不像是这个时代使用的文字，反而更像是某种符文。
    他将手指放在锋利的镜片边缘，抽手，血液顺着光滑的镜面滚动，落入那些铭刻中，很快就微微亮起魔力的光华。
    “父亲？”
    镜面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响声，像是在穿衣服，然后一个男人的脸出现在镜面里——很奇怪，本应该是照见格林那张苍白疲惫的脸，却是另一张和格林有几分相似，但身材匀称的青年。
    “儿子，罗莎莉亚的情况怎么样了？”
    提到自己女儿的时候，格林极度疲惫的脸上才会露出些许慈爱的笑容。
    “已经完全康复了，按照马斯洛医师的看法也没有留下任何的心理问题，除了经历了一次生产外，她依旧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姑娘。”
    镜面上的人正是小格林，他整理了一下衣服，看上去似乎还要去做什么。
    “我记得父亲你被查理曼七世陛下派去清缴活死人了，为什么要动用这个宝物和我沟通？是遇到了什么问题了吗？”
    小格林的关切让格林叹了口气。
    “你现在在白石领有了什么样的地位？”
    “我？我现在是白石医院的实习医师，以及赫伯特老师手下实验小组的成员。”小格林先是报上了自己目前的职务，然后像是明白了什么补充道。“我没有实权，要知道我的好兄弟阿贝·查理曼现在也只是赋闲在家，我失去了我曾经以为最重要的上升渠道。不过如果有必要，我可以直接去递交面见领主大人的申请。”
    “白石领的平民可以无视身份面见领主吗？”
    格林有些惊讶。
    “嗯，似乎是林恩领主特意颁布的，父亲你的状态很不好，到底是出什么事了？你需要来白石领避难吗？”
    听到自己儿子的询问，格林沉默片刻后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