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白头发的中年男人应该是金鸳盟角丽谯手下的雪公。”李莲花直起身，“金鸳盟为何会选择玉华山。”
他和笛飞声一同坠入东海，岸边并无笛飞声的踪迹，加之角丽谯对笛大盟主莫名其妙的执着，笛飞声应该被安置在某处疗伤。
中了他的明月西沉海，没些时日可好不了。
清风道观的观主解释的看似毫不遮掩，实则也隐瞒了不少实情。
金鸳盟若只是想修路，把清风道观的人都杀光可比给他们大笔银子用来封口可方便多了。
而且这道观的观主官话讲的不错，但仔细听就能听出里头的蹩脚口音。
李莲花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这话在何处听过，但总觉得很重要。
朱曦尴尬一笑：“李莲花，咸日辇是何物？”
这名字听着怪模怪样的，但是既然是辇车，而且看李莲花的神色，应该不是什么好东西。
李莲花习惯了独立思考，没想到朱曦会问这个问题，他停顿了一会儿，解释道：“简单来说就是火炮。”
朱曦听到火炮二字心中顿感吃惊，在古代火炮这些难道不是国家管控的武器吗？江湖人士竟然能私自铸造？
却不说火药是如何配比的，光说制造火炮需要用到的铁矿就是国家命脉之物。
朱曦咽了口口水，大熙朝廷的现状比她想象的更为艰难，江湖能掌握火炮的情况下，想要整顿都并不容易。
“江湖人可以私自建造火炮？”朱曦还是忍不住问出声，“朝廷难道不管吗？”
李莲花一向对朝廷无感，四顾门和朝廷也是井水不犯河水，他反问朱曦：“朝廷如何管？”
“难道朝廷没有设立专门的机构官员来管理这些矿产的开采和使用？”朱曦现在是满腹疑惑，“从开采到运输冶炼，如此庞大的系统，没有专门的管理很难做到吧？”
关键她也不相信大熙没有专门的律法来管制，只不过是江湖人的高傲心态让他们觉得朝廷的律法对他们没有任何约束作用。
火药代表一国国防力量，若是连军火都无法管控，她对大熙百姓“安居乐业”这四个字就要打上引号了。
有火炮意味着战争形态的升级，连民间都能掌握火炮的工艺制作，那邻国还有敌对势力呢，能不能依靠民间来掌握大熙的军火发展进程。
李莲花被问住，要说他对大熙有没有感情，那肯定是有的，对朝廷有没有敬畏之心，那一定是没有的。
从他出师以来这几年都是奔波于江湖的纷纷扰扰，而且又和朝廷划清了界限，他一向提倡公平正义，而在朱曦的问题之下，他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
朱曦叹了口气，不过二十一的李莲花果然还是个理想主义者，没有受过正统政治教育的孩子很难会有这样的政治敏感性。
“就知道你们不会考虑这一点。”江湖人的高傲简直就是刻在骨子里了。
他们不遵守律法，想杀就杀，尽管有时候杀的是该杀之人，但是归根结底，该不该杀应该由法律说来算，而不是个人。
那块卖了几十两的四顾门门主令就能赐生则生，赐死则死，江湖正派之中无人不从。
这让生活在法治社会的朱曦难以接受。一个人的生命不应该这么轻易的被定夺。
还有所谓名门正派和歪门邪道的划分，云彼丘还能毒害朋友和领导，四顾门中都存在心思歪斜的人，其他江湖门派想必也会有几粒“老鼠屎”。
李相夷失踪后，四顾门都没有第一时间去打捞寻找李相夷，反而开启检讨大会，然后原地解散，而金鸳盟却在四顾门围追堵截的情况下，还去东海打捞自己的盟主笛飞声。
论情义，连镇上的百姓都能说得出一二。
李莲花沉默了很久，他之前也是一个自傲的、听不了别人劝诫的人。
但是东海之后，他好像被打醒了一般开始反省自己。他经常会梦见和师兄战死前的那一次争吵。
如果他听从了师兄的建议和朝廷联合剿灭金鸳盟，那师兄和众多四顾门豪杰是不是就不会死在金鸳盟的阴谋之下。
是他独断专行，一意独行才害死了这么多人。
朱曦见李莲花眉头紧皱的样子就知道青年又走进了死胡同里，李莲花什么都好，就是太会把责任招揽到自己身上。
他自己也不过是个才二十岁的青年，在这个局限的时代，能做到他那样已经是相当不易了。
朱曦岔开话题，“你准备接下来做什么？”她顿了顿，想起无了和尚的话，“你就不打算去探望一下师母吗？”
李莲花的师父漆木山已经身故，李莲花又是师父和师母养大的，那现在师母只有孤身一人，李相夷在江湖中下落不明，这让一个孤寡老人如何安度晚年。
李莲花一直都说李相夷已死活下来的是李莲花，可是死的人是死去了，活着的人呢？
师母和师父辛辛苦苦把李相夷拉扯大，教他习武、做人，现在说死就死，不论在什么时代都是有违孝道的。
李莲花再次愣住，不是来查看金鸳盟留在玉华山的证据吗？怎么变成他的检讨大会了。
“李莲花。”朱曦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小她五岁的青年，本来这就是他的私事儿，朱曦其实不应该过多置喙，可是她是真心把李莲花当作朋友，她无法坐视不理。
“我知道死去的人对你很重要，你和你师兄的感情非同一般。可是死去的人始终没有活着的人重要，难道你要为了一个悲剧而等来千千万的悲剧吗？”
一个亦兄亦父的人死去了，为他讨回公道是应该的，要找回他的遗骨，让他安息也是必要的。但是，不应该只为了这件事把自己变成孤魂野鬼，让爱他的生者也陷入痛苦。
所以，李莲花也是自私的。他无视了别人的痛苦，只看到了自己的。
“李莲花你可以和过去和解，可是被你抛弃在原地人没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