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未明，半空中的云白灰相间，夹杂着淡淡的水汽，让人清冽爽利。远处东方，隐约透出一抹鱼肚白，将沉睡的大地温柔唤醒。
    “啊~”威冥大声打着哈欠，睡眼朦胧地站在行云上，肩上扛着一具玄冰棺，棺材内装的正是李凡。
    小白搂着程浩楠的脖子，呼呼大睡，口中的涎水，挂着半透明的气泡，正孜孜不倦地流在所抱之人的脖子上，好在，依依不断拿起手帕，为她擦拭着。
    “哥哥……哥哥……”小白呓语几句，仍酣睡着。
    程浩楠拍拍她的肩膀，换个手抱她，晃晃酸麻的手臂，轻声问：“圣女，我们还有多久到传送法阵？”
    圣女单手掐诀，凝神聚气，心有所感，回头微笑道：“请圣君稍待，再有一个时辰就到封天山了。”
    “封天山？”程浩楠疑惑，“之前我从没听过人界有如此山脉。”
    圣女向上一指道：“圣君所言极是，这封天山并非在尘世，而是在万里云层之上。相传乃是万年前，人界得到修行高人集结，阻止古神入侵的主战场。据说当时那场战斗，极为惨烈，足足打了五天五夜，人界修士死伤殆尽，最终成功阻止古神入侵，将其诛杀。”
    “哦？”程浩楠抬头望着碧蓝色的天空，“想不到圣女竟知道我人界如此往事。”
    圣女轻声一笑道：“这也是我在妖界本纪上看到的，相传人妖两界，在万年之前十分交好，常有通婚之仪，不少人妖两族的后代，游走于两界，他们具有人族的体魄以及妖族的灵力，在常人中尤为突出。万年前那场封天山诛神之战，妖界也派出高手前来助力，整座大山的隐藏阵法，就是妖族布置的。只不过后来，两界为何交恶，导致不相往来，这我就不清楚了，妖界本纪中并无记载。”
    程浩楠听罢，感慨道：“想不到人界与妖界过去还有如此深厚的渊源。”
    圣女点点头道：“正因如此，妖妖灵老前辈喜欢上人界女子，不履圣君之约时，妖族各大长老才命轻灵纵众人，以封天山为根基，前来人界，巡查他的下落。可惜，前辈他已经……”
    程浩楠将小白交给依依抱着，自己从怀中掏出一冰魄色的小盒子，迎着初升的太阳，肃穆道：“妖妖灵大叔，这次，我要带你回家了。”
    圣女望着那盒子，款款行礼，眼眶微红。
    程浩楠将小盒子递给轩轩，放入须臾袋收好，迈步来到威冥面前道：“老爷子，你感觉怎么样？要不我帮你抬会儿吧。”
    威冥嘿嘿一笑道：“主人，我只是附身在这老者体内，其实我的年龄并不大，你不必叫我老爷子，直呼我名讳就行。”
    程浩楠看着这张满是皱纹的脸，连连摆手道：“这样的话，那你也别叫我主人，让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咱俩按岁数论辈分就行，我今年二十来岁，你呢？”
    威冥左手扶棺，右手摸下巴道：“让我想想，天一偷袭我族人之时，我大概是四百五十六岁，不对，不对，六百二十五岁，好像也不对，那是我成人礼的时候，我应该是……”
    “停停停。”程浩楠挥手制止，“若是如此论下去，我得称你为威冥老祖了。干脆，你我以兄弟相称怎么样？我叫你威冥大哥，你叫我浩楠老弟。”
    威冥摇摇头道：“使不得，使不得，先前若不是你捡起那葫芦，以灵力和血液滋养我，我早在那一方天地中沉寂消亡了，你对威冥可谓有再造之功，若是你不嫌弃，就让我尊称你一句义父吧。”
    “咳咳咳咳……”此话一出，依依和轩轩均憋不住笑，呛得连连咳嗽起来。
    程浩楠看着眼前头发花白的老头，想称自己为义父，吓得差点从云上掉下去，忙不迭道：“千万不要，算了，除了这个，你爱叫什么叫什么吧。先说正事，你扛了一路了，要不要歇会儿？”
    威冥挺直腰身道：“启禀义父……”
    “咯咯咯~”依依笑出声来，就连一向高冷的轩轩也笑得花枝乱颤。
    “嘿？”程浩楠瞪他一眼。
    “哦哦。”威冥慌忙改口，“启禀主人，这玄冰棺于我而言，好似飞羽一般轻巧，无足轻重，莫说扛了半夜，就是三天三夜，也毫不费力。”
    “真的？你可别逞强。先前你不是被那个叫离月的古神重伤了么？”程浩楠半信半疑。
    威冥砰砰作响地拍打胸脯道：“真的没事，说来也奇怪，不知怎的，我进入这具身体后，伤口恢复速度大大加快，修为更是突飞猛进，要不了多久，我就能脱离这具身体，修炼出自己原本的身躯来。”
    “啊，这是怎么回事？”程浩楠一指威冥道，“那到时候这具身体怎么办？”
    威冥有些为难的挠挠头道：“若是主人不介意的话，我想将他留在身边，为其诊疗，试图让他恢复神智，毕竟我也曾借助其身体，疗养过一番。”
    程浩楠点点头，拍拍他的肩膀道：“我当然不介意，如此甚好，等你将他治好了，你就可以称他为义父了，毕竟他对你也有再造之恩不是？”
    说罢，向云端走去，身后的威冥一拍脑袋道：“主人，你说得对呀。”
    回到前方，轩轩轻声道：“恭喜你啊，今天差点成为义父。”
    程浩楠凝眉道：“风太大，没听清楚，你刚才说我差点成什么？”
    轩轩提高声音道：“我说你差点成为义父。”
    “什么？”程浩楠掏掏耳朵。
    “义父。”轩轩声音又高了两分。
    程浩楠一脸惊恐，望着轩轩道：“完了，要不是风太大，就是我耳朵有毛病了，你说我成什么，还是听不见。”
    轩轩一跺脚道：“义父，义父，义父，听见了吗？”
    程浩楠抿嘴一笑道：“义父在此，好轩轩不用叫那么大声，让我怪害臊的。”
    轩轩这才明白自己被耍，抬脚要踢，气急道：“你……”
    程浩楠双手高举道：“你不能打我，我没有灵力，若是被打下去，你可就没主人了。”
    “哼！”轩轩咬牙瞪着他，狠狠剜他一眼，背过身去。
    不知过了多久，圣女双手掐诀，脚下青云停止前行，缓缓上升，悬停于万米高空之上。
    “圣君，我们到了。”圣女说着，双手结印，掌中灵力闪烁，向前一指，在虚空左右描绘起来，伴着她纤纤玉手的指点，空气中不断发出半透明的波纹。终于，荧光大盛，伴着一阵嗡鸣，屏障打开，一座万丈高山，出现在众人眼前。
    此山，巍峨耸立，云缀半空，怪石嶙峋，苍柏点缀，云雾缭绕，有瀑布自九天而下，发出隆隆之音，比起守尘观来，毫不逊色。
    “这便是封天山么？”程浩楠喃喃道。
    圣女点点头，操控青云扶摇直上，一路向最高处攀去，她柔声道：“妖界的传送法阵，就在这山尖处了。”
    程浩楠望着贴脸的山岩，惊叹不已，感慨道：“难以置信，这以前是诛灭古神的主战场，现在唯见松柏常青，一点战场痕迹都没有了。”
    “小心~”圣女说着，一把拽住程浩楠，将他向后拉扯，躲过一截斜刺出来的树枝，指着远处山脚处道：“圣君，其实这封天山，过去要比这大得多，诸位触目所及之处，皆是封天山所在，数万里之遥。”
    “这么大吗？”依依难以置信。
    圣女点点头，依次指点到：“据妖界本纪记载，这封天山，有数十万里之宽，万丈之高，仰之不见其顶，俯之不见其沿，巍巍壮阔。在那场诛神之战中，古神与众修士打得昏天暗地，日月无光。封天山不堪其威，崩裂四散，巨大的山体坠于人界，经岁月洗礼，化为人界如今的五岳。封天山自身，只留下这残余的部分，悬于半空。”
    “如此说来，这泰山，华山，都来自这封天山？那它当初可真够辽阔的。”程浩楠说着，想抬头指点一二，一拉起手腕，才发现圣女仍与自己手牵着手，两人均面色一尬，赶紧松开。
    “山势险要，还请圣君，小心为上。”圣女红着脸叮嘱。
    程浩楠打个哈哈，连声道谢，一盏茶的时间后，众人来到山顶，还未落下，便望见此处绿光闪烁，妖力充盈。
    圣女大喜道：“穿过此阵，我们就能到妖界了。”说罢，驱使青云落下，众人迈步来到大阵边缘。
    “诸位稍候，待我启动法阵。”圣女双手结印，灵力涌动。
    “嗡~~”地底突然传来一声低沉的鸣叫声，好似气浪般越过众人，程浩楠未觉出什么异样，身后的小白突然蹲下，双手抱头，表情痛苦道：“哥哥……哥哥。”
    程浩楠两步跨过，蹲下扶起小白道：“你怎么了？哥哥在这里。”
    小白眉头紧皱，牙关紧咬，面色煞白，浑身颤抖，哭喊道：“哥哥，哥哥。”
    程浩楠赶紧将小白搂在怀中，不住安慰道：“哥哥在这里，小白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圣女停止施法，亦过来探望道：“小白妹妹怎么了？可是妖界法阵的缘故？”
    程浩楠摇摇头道：“不是，是封天山的嗡鸣声有些古怪，依依，你快抱着小白，飞到半空看看。”
    依依闻言上前，还未接过小白，只听“轰隆”一声，紧跟着脚下剧烈摇晃起来，山崩地裂，站立不稳，踉跄摔倒。
    “嘭~”一道白光自地底喷薄而出，如长虹贯日，直射苍穹，在天空巡视一圈，转个弯，径直向下，拢住小白，以迅雷之势，将她向地底拖走。
    “混蛋，放下小白。”程浩楠眼疾手快，飞身上前，一把抱住小白，可惜晚了一步，没抱住她的身子，只抓住脚踝，两人被白光拽着极速向前，来到裂缝处，飞速向下坠去。
    “主人！”依依大喊一声，起身欲前，可惜脚下剧烈晃动，让人根本无法站稳。轩轩见状，双手拍地，悬于半空，驭使灵力，纵身飞扑。
    “嗡~”地底又一阵气浪传来，莫大的威压，顿时将轩轩打倒在地，动弹不得。
    “圣君。”圣女大喊一声，咬牙向前攀爬，可惜，以她的速度，怎能追上二人，眼睁睁看着他们消失于地缝处。
    威冥扛着玄冰棺，晃悠悠走过来大喊：“主人，你去哪儿？我是跟你去，还是在这儿等你？”
    轩轩一脸不解：“这气浪威压如此强劲，你为何没事？”
    威冥挠挠头道：“我也不知，这气浪穿过我，好似小风挠痒痒一般，一点感觉都没有。你们很难受吗？”
    轩轩怒斥一声道：“既然没事，还不快去救你义父。”
    威冥恍然大悟，一把将玄冰棺抛到轩轩脸前道：“替我看好棺椁。”说罢，一路小跑，直奔裂缝处救援。
    “轰隆隆~~”可惜，他还是慢了一步，裂缝在吞噬浩楠与小白两人后，缓缓闭合，不留一丝破绽，地面也停止晃动。
    “完了~义父……主人他下去了。”威冥一脸茫然的站在原地。
    轩轩与依依快步冲过来，唤出神剑，径直向下劈砍，可惜无论如何使力，地面仅能留下一道浅浅的凹痕。
    “圣君他去了什么地方？”圣女手足无措，唤出自己的飞剑，朝地面劈砍两刀，同样没有效果，“妖界凭借此山，往来数百年，从未见过如此怪事，那法阵到底是什么东西？”
    轩轩看一眼圣女，见她着急的样子，不像是伪装出来的，深吸口气道：“未能保护好主人，乃是我们剑灵失职，这封天山，可有通往内部的山路么？”
    圣女忧心忡忡，摇摇头道：“我也是第一次来此，对这里不熟，先前的诸多见解，均是看书得来的。书上未曾提到封天山的内部构造，以及方才地底那威力强大的嗡鸣之力，不知是何人所为。”
    威冥插话道：“那嗡嗡声，我倒是有些熟悉，与我先前在修罗界遇到的四手女人身上的气息有几分相似，没错，那气浪，就是古神之力。”
    “古神之力？”轩轩凝眉，“莫非这山里住着一位古神么？”
    威冥摇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只感觉气浪蕴含的古神之力，比起那离月的力量来，柔和许多，少了几分凶戾之气。”
    圣女忧心道：“不好，先前听闻那古神生前喜食人肉，那他带走小白姑娘和圣君，岂不是……”
    依依和轩轩心中一惊，一齐看向圣女，三人点头，厉声道：“快走。”说罢，急匆匆自山顶跃下，寻找进入封天山内部的路。
    威冥留在原地道：“喂~你们都走了，我干嘛呀？”
    山下远远传来，三女异口同声地回话：“等你义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