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劳动节假期一共有三天。放假的第二天晚上，耿志扬提着诸多礼物跟在卢晓清身后，一起来到安海市化工厂宿舍二叔卢洪涛家登门拜访。
    卢洪涛和妻子肖月琳、女儿卢晓玉和卢晓洁恰好都在家中。一家人热情地招呼着耿志扬和卢晓清到客厅沙发上就座。
    耿志扬只是氮肥厂的一名普通职工，离着厂长的级别差着老远，因此并没有多少机会见着卢洪涛，更不用说跟他直接打交道了。
    但两个人见了面后，耿志扬并未表现出对单位一把手的敬畏之情，反而是心境坦然面色自如。
    简单寒暄了几句后，卢洪涛瞧了眼耿志扬带来的两瓶五粮液微微一笑道：“小耿，你给我送这么贵的酒，有贿赂领导的嫌疑呀！”
    卢晓清忙道：“二叔，志扬是跟着我来看您的。给长辈买两瓶好酒怎么能叫贿赂呢？”
    卢洪涛见侄女竭力帮着耿志扬说话，丝毫没有半点避讳，心里暗道：“看来晓清是被小耿给彻底降服了，现在就开始胳膊肘往外拐了。不过这丫头眼光一向高得很，听说连文化局电视台的小伙子都没看上，怎么就会看上我们厂一个普通工人呢？真是奇怪得很！”
    耿志扬也笑道：“二叔，今天这里只有亲戚，没有上下级关系。所以我跟晓清拿来的东西是为了孝敬长辈，牵扯不到给领导送礼。”
    今晚耿志扬之所以来家里做客，为的就是感谢卢洪涛替他说话，帮他预定下了战略研究部主任的职位，因而两个人之间还有些公事需要交流。
    卢洪涛朝妻子使了个眼色。肖月琳默契地点了点头，冲卢晓清道：“晓清，昨儿我给小洁买了件新款连衣裙，我看也挺适合你。要不，你来里屋试一试吧？”
    卢晓清冰雪聪明，当即明白二叔跟耿志扬有要事相商，顺势答应道：“好啊！我倒要看看二婶给小洁买了个什么样子的裙子。”
    一帮子女人进了里屋以后，客厅的两个男人反倒觉得尴尬起来，好长时间都没有说一句话。
    作为主人，卢洪涛只得首先打破寂静道：“小耿，我听晓清说，你认为二硝项目开车不会很顺利。你有什么依据吗？”
    耿志扬微微一笑道：“二叔，我认为二硝项目不是开车不会很顺利，而是根本不可能正常开起车来。”
    “哦？”卢洪涛大感兴趣道：“你就这么肯定？”
    耿志扬笑了笑道：“二叔，在您面前我不说虚话。我在省石化院的这段时间里，把二硝项目的图纸资料研究了个遍。我可以肯定的说，田连营搞的这个项目，如果不进行大改动是绝不会正常开起车来的。”
    “可是……”卢洪涛迟疑道：“这套装置是从约翰国原封不动搬过来的。人家在那边开的好好的，怎么到了咱这边就开不起来呢？”
    “国情不同，外部配套设施和资源供给不同，所以到了咱们这儿，有些事情就会发生变化。”耿志扬毫不隐瞒道：“这套装置最关键的问题就出在四合一机组上面。”
    “四合一机组？”卢洪涛没有从事过硝酸生产，因此对硝酸工艺并不是很了解，但耳闻目睹下也知道四合一机组是双加压法硝酸装置最关键的设备。
    耿志扬明白他对硝酸工艺并不熟悉，耐心地细细解释道：“四合一机组在双加压法硝酸装置里的作用，一是负责提供压缩空气，另外还要给氧化氮气体加压。”
    他顿了顿，见卢洪涛似有所悟，于是继续说道：“他们的动力来自于蒸汽透平和尾气透平。蒸汽透平是用氧化炉自产过热蒸汽来做功，尾气透平则是将吸收塔排空尾气升温后，利用其剩余压力和温度做功。”
    “哦，你这么一说我终于明白了四合一机组到底是怎么运作了。”卢洪涛恍然大悟道。
    耿志扬见他听了进去，接着往下说道：“在约翰国的时候，老外是用天然气跟尾气混合后燃烧，从而将残余的氧化氮气体彻底还原为氮气和水。利用燃烧后产生的热量还能把尾气温度进一步提升，在透平里做的功也会随之增加。”
    卢洪涛思索道：“可是咱们厂没有天然气啊。也没听说二硝项目申请过引过来天然气管道。”
    “对啊！”耿志扬颔首道：“所以这里就出问题了。”
    “你是说……”卢洪涛推断道：“尾气温度低了做的功不够？”
    “二叔，厉害啊！”耿志扬适时拍马屁道：“就是这个原因才导致了压缩空气出口压力降低，然后会引起氧化炉产能不够、吸收塔压力太低、产品酸浓度不达标等一系列问题。”
    “但这还不是最主要的。”耿志扬道：“氧化炉产能不够就会导致副产蒸汽量减少，进而导致蒸汽透平做得功下降，氧化氮压缩机出来的气体压力会进一步降低，最后吸收塔出来的产品浓度能有个百分之五十几就很不错了。”
    卢洪涛琢磨道：“浓度低点就低点吧，只要能开起来就行啊。”
    耿志扬笑道：“开起来生产成本太高的话就会赔钱。这样一来，维持生产又有什么意义呢？”
    卢洪涛不解道：“浓度低了怎么会赔钱呢？”
    “因为这套装置的汽轮机，也就是蒸汽透平，用的是背压式。”耿志扬道：“背压式汽轮机负荷调整的范围很窄。一旦氧化炉来的副产蒸汽少了，就必须从外面补充蒸汽，否则低于最小供汽值，汽轮机就会触发报警值而强行停车。”
    他冷笑一声道：“原本这套装置副产的蒸汽是过量的，自己的汽轮机用完以后还可以外供。如果改成了外需蒸汽供应，成本就会涨上去一大块儿。真到了那个时候，谁会愿意赔着钱来维持生产？更何况生产的还是不合格产品！”
    市里面花费巨资帮着氮肥厂引进二硝项目，就是指望着它能帮助企业打个翻身仗，从而摆脱连年亏损的不利局面。
    但如果这套装置开起来却要倒贴钱，对于氮肥厂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是绝对不可能进行下去的。
    卢洪涛听着耿志扬分析的有理有据，情知他并不是信口开河，心中不由烦躁道：“尽管二硝项目是田连营自个儿拉来的。但是作为市里的重点项目，进展不顺利的话我这个厂长也脱不了干系，到头来还得跟着他们一块儿倒霉。”
    他瞥了耿志扬一眼暗道：“小耿把问题分析的头头是道，看来已经把这些问题分析透了，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好办法来解决目前找出的这些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