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秦淮如背着被褥提着水盆等生活用品，守在四合院门口，硬是拦住一个骑自行车的轧钢厂工友把她带到了厂后门，秦淮如在门房问清楚宿舍的位置，跟着保安员的指引来到了锅炉房后面的三间平房。
    翻砂车间和锅炉房中间是堆煤炭的，因为翻砂工和锅炉工特殊的工作性质，所以厂里在这边盖了几间平房做休息室，后来慢慢的发展成了群居宿舍，两间男同志的，一间女同志专用。
    “噗噗……”，秦淮如推开门差点就被扑面而来的混合着汗臭、脚臭、霉味的味道熏个跟头。
    “你谁啊？”，一个全身包裹着劳动布的中年妇女面色不善的质问道。
    “我是后勤分到咱们宿舍的，我叫秦淮如。”
    “咦？瞧你细皮嫩肉的，哪个车间的？”，那妇女招招手，立马跳出来两个五大三粗的糙妹子跟了过来。
    “我是妇女办的，没下车间。”，
    “妇女办的？你坐班的来我们翻砂工宿舍干嘛？”
    “就是，这不会是弄错了吧？”
    “一张八米通铺都挤了九个姐妹了，这还分人过来？”
    “你有证明吗？”，劳动布妇女伸出手，旁边两个糙妹子脸色更难看了。
    “有的，你看看。”
    “我不识字，兰花，你看看。”
    孙兰花拿着证明一看，脸色更加阴郁，“美华姐，真是后勤分过来的，她是个学徒工，叫秦淮如。”
    “真是乱弹琴！那个……小红，你在这盯着她，别着急分床位，我去后勤问问！看看咱们翻砂和锅炉工有多不受人待见，八人床要睡十个人。”
    王小红点点头，把秦淮如拽到身边吩咐道：“东西别急着放，自己找个小板凳坐着歇一会。”
    “哎。”，秦淮如低眉顺目的应下来，找了个板凳一坐。“唉……”
    彭美华带着孙兰花离开了，王小红也拉了个板凳坐到秦淮如对面。
    “我叫王小红。”
    “秦淮如。”
    “你在二线工作的好好的，怎么分到我们这边来了？”
    “我不知道，厂里怎么分，我就怎么住。”
    王小红轻叹了口气说：“秦淮如，你看着脸嫩，结婚了吗？”
    “结婚了……”，秦淮如低下了头。
    “你男人家没房子吗？”
    “不够住，我三个孩子，家里只有一间屋子。”
    “一间屋子？你两口子带三个孩子挤挤就行了，再说，你长的这么俊，你男人也舍得？”，王小红很不理解。
    “我还有个婆婆，都挤在一起的。”
    “婆婆？你抬头我看看。”
    秦淮如顺从的抬起头，王小红盯着她右眼下那两道淡淡的疤痕，“你男人打你？”，
    “没，没有。”
    “算了，都是苦命人，你真没地方住了？”，王小红看她老实的像鹌鹑一样，就自行脑补出秦淮如悲惨的生活，不由的心一软。
    “嗯……”
    “行，你到那个角铺被褥吧，你就踏踏实实住这吧。”，
    “那个大姐不是让我等着她回来吗？”
    “不用等她了，我同意了，你去收拾吧，她的工作我来做，去吧。”，王小红拍拍膝盖，“对了，咱们宿舍卫生每个人打扫一天，今天还没打扫，你一会顺带收拾一下吧。”
    “好，谢谢小红姐。”
    “甭给我客气了，唉，咱们女人啊……算了，不多说了。”，王小红出门取了扫帚和拖把放在门后，就提着脸盆出去洗漱了。
    秦淮如走到通铺的最里面，看着角落上堆积的内衣和袜子，强忍着心里的不适，找了块布垫在地上开始铺被褥。
    她刚整理好床位，彭美华就回来了，“秦淮如。”
    “哎。”
    彭美华看着她已经收拾好的铺位，长吸一口气说：“谁让你收拾的？”
    “是小红姐。”
    “行，不说这个了，你家三个孩子？”
    “嗯，一个儿子两个女儿。”
    彭美华嗤笑一声后关上了门，秦淮如眉头一皱，有些紧张的靠墙站着。
    “秦淮如，甭紧张，你的事我刚打听了下。”，彭美华脸带嘲讽，秦淮如顿时觉得自己口干舌燥，她现在真是没地方住了，如果这彭美华再给自己使绊子，那……
    “得了，秦淮如，你也别装出那副可怜样给我看，我话给你挑明了，你再考虑要不要住在这。”
    “美华姐，您说，我听着呢。”
    彭美华眼中闪过一丝悲痛，“秦淮如，你知道咱们轧钢厂最危险的工作是哪里嘛？”
    “……”，秦淮如轻轻的摇摇头，随后想起经常受外伤的二大爷，就试探的问了句：“是锻工车间吗？”
    “锻工？”，彭美华轻蔑一笑道：“真轮不到那帮子抡大锤的。”
    “那是？”
    “就是翻砂和锅炉工，前年咱厂锅炉爆炸的事儿你知道吗？”
    “不知道。”
    “死了四个，伤了六个，惨啊。”
    秦淮如听到这话就低下头，人命相关的事情没办法改变，也很难感同身受。
    “咱们这宿舍住的都是翻砂和锅炉女工，你用脑子想想，这种高强度的工作怎么有女人来做呢？”
    秦淮如眨巴着眼睛思索着，突然她想到了什么，抬起头惊愕的看着一脸悲凄的彭美华。
    “姐，难道？”
    “你想明白了？我男人……”，彭美华在自己大腿根那比划一下，“翻砂车间机器故障，一吨多重的钢砂把他腿埋进去了，命是保住了，可是……”
    “……”，秦淮如眼角不受控的抖了抖。
    “算了，这里除了从农村招来的几个临时工，其他都是顶自家男人班的，秦淮如，咱这宿舍都是苦命人，我知道你手脚不干净，也管不住嘴，但是……”
    “我还是希望你住在这里能老实一点，别犯事惹到我，不然我绝对饶不了你。”，彭美华说的斩钉截铁，秦淮如不服气的说道：“美华姐，我还叫你一声姐呢，厂里那些人都是诬赖我，你可不能听他们瞎说。”
    “嘴硬？”，彭美华摇摇头，惋惜的看着她说：“咱这离后门近，你顺医务科东西那天我就在场，还要我说详细点吗？”
    “呃……”，秦淮如摇摇头说道：“姐，我那天真是脑子一抽，看着一桌子东西心疼，随手就装饭盒里了，其实我……”
    “别解释了，这是通铺，大家互相理解下，锅炉工是三班倒，你自己值钱的东西自己收好。”
    “我只给你一次机会。”
    “美华姐，那您？”，
    “你的事我暂时不会说出去，秦淮如，咱们可是新时代的女性，是半边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