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来日方长寄遥思
作者:逐一   相思为聘山河予君最新章节     
    只有些话当时不说,以后再解释恐也是徒劳。
    重重沉下一息,宗寥坚定目光,仰目看着南宫述,极力微笑:
    “十三,你不要误会,瀚他从小被送到远离亲人的地方受教,不免就缺失对人情的理解。他刚才说的温暖、奇怪的感情绝对不是你我之间存在的那种……”
    见瀚嚅唇欲言,宗寥迅速朝他横眉,压制他的话头。
    瀚默默低下头。
    听宗寥再道:“十三心性沉稳,一贯温柔又善解人意,在我心里简直就是这天底下最好的男子,好到无可挑剔,才不会被一个半大的孩子左右判断的,对不对?”
    南宫述听不听得进她不知道,但先夸他好总没错的。
    云安世子的嘴可以永远掌控王爷的思想,尤其是这种浮夸到令人呲牙的赞词。
    南宫述异常受用。
    他不是喜欢被夸,只是喜欢被宗寥夸,无论她是不是真心。
    然,城府深如渊狱的王爷怎会轻易放过觊觎他女人的外疆狼崽?
    多情潭眸淡淡一眨,南宫述幽幽道:“你没有错。如何判断,我自裁度。”
    目光落到红发少年头顶之际,阴戾之色骤然席卷,在侧的宗寥冷不防也被那股寒流掠扫。
    凉意攀升至后脖颈的霎那,宗寥感觉此地不宜久留。
    强持世子矜傲,宗寥道:“你们有事你们聊,我先走了。你既喜欢黑白,就把它带走吧。”
    带着对瀚的一丝怨,对南宫述的一些愧,她缓缓转身,姿态笔直地迈入风雨缠织的廊下。
    今夜的相聚,南宫述看得出来她从头到尾都抑郁着。
    对于宗寥的质问,他丝毫不介意。
    但从她频频躲闪的眼神里,他察觉到她似乎在自责。
    擦蹭过瀚的肩臂,南宫述追出屋去。
    檐下吊盏“嘎吱”摇晃,橘黄而朦胧光线下,包裹了她颀长身材的玄衣猎猎翻卷,纤修的轮廓屹立狂风急雨中,略显孤独与落寞。
    “我送你。”南宫述看着她的背影。
    他很想陪她走走,陪她说话,不想她离开时,怀着不愉悦的心情。
    宗寥闻声驻足,却没有回头,只道:“殿下回去吧,风大。”
    清淡冷漠的声音即时被雨击落,随风飘散于夜色里。
    沉默的片时里,她好想要转身去抱一抱他,给他一点爱意再走。
    可是今夜她太累了,疲惫的身心再调动不起一丝想要温存的情绪。
    握在掌心的铜哨不知何时嵌进了皮肉,隐隐的硌痛从手心传来的时候,宗寥将召唤海东青的哨子向后掷出:“送殿下了。”
    小小一个物件划破灯色,形成一道优美的弧,随即不偏不倚落入举至微凉水雾中一只肤色亮白的宽掌中。
    “我会给你去信的。”宗寥淡淡道。
    “你会来送我吗?”南宫述问。
    “不一定。”
    “我会等你。”
    “……”宗寥沉吟片刻,道:“南去三千里,一千里繁荣相送,一千里清流为旌,再一千里……
    从此山河宽,天地广,虽我不能时伴君侧,但愿吾的殿下至此以后能蔚海徜徉,福泽拢至。”
    言罢,她足尖于地上轻轻一点,盈盈身姿倏然跃上高墙,匿迹雨幕。
    廊前雨链潺湲急奏。
    南宫述的目光落定她离开的方向,心在嘈杂雨流中渐渐阒然,他知道,她因爱自缚了。
    携湿冷气息踅身,南宫述忧郁的眼神在迈进屋门的即刻转为阴鸷。
    他很想先质问瀚是否在妄想宗寥,想问他喜欢的是“他”还是“她”?
    傲然地睥睨着瀚片刻,南宫述却问:“你想回北燕?”
    “是。”瀚仰高目光,眼神坚定地看着衣袂翩然的男子。
    南宫述将他仔细打量,道:“我该笑你没脑子呢,还是该夸你勇气可嘉?”
    “你什么意思?”瀚先是疑惑,在听出一丝嘲贬意味之后,立时就不高兴了。
    南宫述阴冷淡笑:“你瞒着世子悄悄跑来找我,一上来就向我表明你是北燕王子的身份,你可有想过这句话的严重性?
    你被严刑拷打好几月却能保住性命,所存在的价值无非是因为只有你知道他们要的人藏在了何处,后来你被他们舍弃,我是否可以猜测为他们已经找到了你藏起来的假王子?”
    瀚:“如果我没算错的话,他们已经找到了那具尸体。”
    “尸体?”南宫述一怔,“你杀了你的替身?”
    瀚:“死人更好摆布。我不杀他,等被达纳王抓住,我和他都是死,能为至高无上的王子献身,是他的荣幸。”
    南宫述闻言,粉嫩薄唇撇起,几欲抽搐。
    冷血!
    冷血又无耻!
    作为一个将要统领一域疆土的君主,竟然视子民生命如草芥!
    不知是看出了南宫述异样的表情还是自己想说明,瀚即时说道:
    “我们北燕与你们晋南不同,很少会用一些见不得人的阴谋诡计,我们要想得到什么,基本是靠刀剑和拳头说话,谁杀得越凶,谁的追随者就越多。
    这样的行为意识深刻在每一个北燕男人的生命里,他们认为男人的命就是用来保护妻儿父母的,就是用来为部族开拓领土的,他们不怕死,所以他们一直打,由于他们连年不断的斗争,导致北燕的男人越来越少,没有丈夫的女人越来越多,没有父亲的孩子也越来越多。
    然后,许多男孩为了保护自己的家人,小小年纪就提刀上战场,每部都是这样,直到整个部族的男人被敌人杀光,妻女、姐妹被对方抢走、霸占,两方战火才会停息,赢得战争的一方继续又攻打相邻的部族,如此循环。”
    说起这些时,瀚冷凝的眼眸里难得地浮现出叹息之色。
    南宫述也难得看他顺眼一回。
    “你们不是有掌主权的君王吗?为何不管?”南宫述问。
    瀚回到座位上,解释:“北燕疆土辽阔,除了王都,其他部族都是随牧游居,管理起来不像你们晋南这样方便。”
    我的母亲很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她来自民族统一的国,对于北燕历古以来的治理方式很不认可,她自己无情无爱,对生活艰难的人民却是好的。
    她曾告诉我,一个没有男人的家就像一棵被人伐倒的树,树倒了,栖息在树上的幼鸟就会成为地上的野兽可口的食物。
    而一个没有男人疼爱的女人就像坡岗上努力生长的草,牛马一来,她就会被啃嚼,被踩蹂,一次又一次遭受践踏……
    她想要为北燕的女人孩子做点事,想让他们在她的谋划下过上太平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