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事实真是如此？
    “苏先生呢？他没来么？”
    一位流民眼中透露出一丝失望。
    “只活下三分之一的人……我听说苏先生在的话，至少能活下一半的人，是至少，一般都能活下七八成的人。”
    “那这个领头的岂不是学艺不精，害死了一半的人？”
    “我觉得是，画虎不成反类犬！害人不浅啊！”
    又一位位流民透露出不满。
    接替过苏七位置的壮汉，他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这些人，真的该被拯救么？
    苏先生是怎么任劳任怨默默付出这么多年的？
    他只是半个月就有些受不了了！
    什么叫只活下三分之一的人？没有他，就连你这三分之一的人迟早也是一条死路知道么？
    不要贪得无厌了！
    他明明只是想要接过苏七的位置，享受那种万民敬仰的感觉啊！
    现实为什么与他想象的不一样？
    不只是他……
    一连很多处地方都是如此。
    甚至很多梧桐教的小队伍，原本就不是苏七带领的，也获得类似的评价。
    可是他们的行为与结果……明明没有一丝改变啊！
    这时……
    有些聪明的人似乎看出了些端倪。
    因为……苏先生病倒的事情传开了。
    这些流民，信赖的从来都不是梧桐教。
    而是‘苏先生’。
    苏七还在时，他们也许只会怪着自己运气不好，苏七来的不是他们这里，他们也知道苏七分身乏术。
    可苏七倒下了……
    他们只会恨你梧桐教，凭什么生不出第二个‘苏先生’。
    原本能活下八成的人，都是被你们害的只剩下三成！
    升米恩，斗米仇！
    他们不想要只能救治三成流民而且夜间还要休息的梧桐教众。
    你们这个年纪，一群流民等待着你们救治，你们怎么睡得着啊？
    什么？你说你们是人，你们是要睡觉的？
    那‘苏先生’就不是人了？他怎么能夜以继日？
    学艺不精还满嘴借口！
    他们曾无限近的接触过光明，现在怎么可能会忍受萤火的微光？
    他们还听说，苏七在江夏曾唤来甘天的慈雨。
    凡是沐浴过那场雨的人，百病祛除，身强力壮，甚至不少人凭此摆脱流民的生活，凭借出卖一些力气，勉强在这个世道两餐吃饱。
    起初是没有人信的，可这样的事情是真是假，到江夏一问便知。
    随着时间推移终究还是会传开的。
    但也听说，苏先生就是以命为引，才招来的慈雨，因此油尽灯枯病倒了……
    他们只恨这场雨为什么降不到他们这里，他们也想摆脱流民的身份，过上两餐吃饱的生活啊！
    他们只恨那苏先生太傻了，为什么要拿自己的命啊！
    你苏先生才能活多少年？一百年？
    拿他们的命不好么？哪个郡城没有几千上万的流民？
    一人凑一年，那不是就几千上万年？
    够不够用？
    一年的命，换上两餐吃饱的生活，怎么想怎么赚啊！
    简直就是梦寐以求啊！
    他们越想越可惜！
    他们恨不得现在就能拿着一年命来换！
    不对！
    先生只是病倒了，不是死了！
    他们还有机会！
    这一刻。
    四野萤火，熄灭于灿灿烈日之中。
    “请先生醒醒！”
    “请先生醒醒！”
    “请先生醒醒！”
    ……
    请先生醒醒？
    说的简单，只需要上下嘴皮子一碰。
    已经半个月。
    梧桐教众们已经找遍可以找的大夫。
    大夫结论各有不同。
    但最多的结论还是……
    苏七的身体已经油尽灯枯，身体比七十岁的老人还要腐朽，寿元无多了。
    这半个月，梧桐教隐隐有些溃散的迹象。
    他们不是圣人……
    他们根本无法接受自己努力付出换来的是冷眼相待。
    即便是苏七所在的这个分部，也冷淡寡清。
    完全没有往日那种欢声笑语。
    “今天我救了五个人！厉害吧！”
    “我救了八个，你和我炫耀你马呢？”
    “一条狗叫了，整个村的狗都叫了，虽然它们都不知道对方在狗叫什么！我今天跟着先生，救了二十八个！”
    “我靠，那么多？我也想跟先生一起行动啊。”
    “得了吧，新入教的吧？往后稍稍，排队都已经排到几千人去了。”
    如今，他们沉默着擦肩而过，就连少了许多熟悉的身影，都没有心情过问。
    他们好想突然懂了什么叫做‘人格魅力’。
    而，辛火也在其中。
    他是个无家可归的孤儿，今年也才十六。
    半个月前被苏七救下后，他忘不了那个馒头滋味。
    他以为这是群非常富有且慷慨的人。
    所以，他死皮赖脸的加入其中。
    可经过这半个月后……
    他才知晓了这群人是做什么的……
    他也知道了那天在他面前倒下的人，是天下流民人人传颂的‘先生’。
    所以……‘先生’是为了救他才倒下的？
    这些天，他也跟着队伍出去了几次。
    他听见了流民对‘先生’的渴求，他听见流民对他们的数落。
    一种名为‘内疚’的情绪在他心中油然而生。
    他夜深人静的时候也会幻想，假如‘先生’没来江夏，没为他们下那场雨，是否一切都会不一样呢？
    而他们……
    又是不是天下流民眼中的罪人呢？
    或许是吧……
    他今天负责的是收拾‘先生’的房间，虽说不太有可能，但先生醒来，总不能让他的房间布满灰尘？
    分神间，他打翻了一个包裹。
    真不是他不小心啊，是那个包裹本身就一半悬空，只是勉强搭着桌子上，随便一碰就掉下来了！
    而包裹上面的绳结似乎系的不扎实，里面的东西散落了一地。
    完了，要挨骂了！
    辛火脑海中闪过这念头。
    他有些手忙脚乱的低头收拾着散落一地的物品。
    有一些他叫不上名的药材，有一支卷刃的匕首，有一些干粮……
    还有……
    还有一本书。
    辛火看着书的封面。
    赫然写着五个大字。
    《归灵续命决》
    续命？
    他虽然没有什么文化，不过勉强还是认识这几个字。
    这一刻，他心跳加速。
    他颤抖着手翻开了第一页……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吾之道，以他人寿元夺己身。”
    他如获至宝，他好像不用内疚自己究竟是不是‘罪人’了。
    嘹亮的嗓子穿透整个庭院：“先生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