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沉的劫云将天地间一切亮色压制殆尽，除了地面上那道渺小的身影。
    苏酌提刀却没有出刀，抬眼看向劫雷，不露声色的举动却令她身后的虚影更加凝实，而后虚影毫无预兆地消失。
    与之对应的是空中忽然兴起的变动，风起云涌，劫云就如海潮般翻动起来。
    如果不是在试炼谷的小世界当中，这般动静不知道会吸引多少目光。
    风中忽然生出七道缥缈的云雾，拦向天雷。
    云雾聚合形成复杂的印记，霎时间雷霆怒吼，威势愈发骇人，简直像是传说中的神罚。
    最后一道天雷看起来就如银龙一般，气势磅礴的天威却在那道印的攻击之下被阻滞了片刻。
    阻拦雷劫的并不是灵力，而是其中蕴藏的道则，七重道印源于拏云古道，近似于天道的规则之力足以对抗劫雷的天威。
    顷刻后，劫雷彻底落下，声势逼人，灵阵大震！
    轰！
    刺目的电光径直砸向苏酌。
    苏酌眯起眼，若有所思，声音极低地道：“七刹道印。”
    七刹道印是道则誊本中记录的第二式。
    确实不是一般灵诀。
    如果她现在没被雷劈，已经高兴得满地乱跑了。
    这道雷劫的威力，即便削弱过也比此前十道加起来还要强。
    小雷劫稍微动真格已经这么可怕，苏酌难以想象大雷劫是什么水平。
    神雷劫就更不用说了。
    劫雷的余威久久不散，煞白的电光游走在苏酌的皮肤间，骨肉躯体在这般摧毁性的力量下破坏又复苏，女孩注视虚空的眼瞳也仿佛藏着天道般无机质的威压。
    许久以后，云开日出，劫云消失无踪。
    苏酌收起长刀，日月剑绕着她飞了几圈。
    小剑：“太好了！苏酌你活下来了！”
    苏酌麻木：“可惜，你吃不上我的席了。”
    小剑：“……”
    谁会在渡雷劫的时候想自己的剑能不能吃上席的问题。
    它只思考过好不容易找到的剑主没了，自己要怎么在剑峰里吃灰。
    太凄惨了。
    那是神剑该过的生活吗？
    苏酌服下几枚丹药，又喝下灵液。
    一道身影从旁边慢悠悠地迈出来，就像吃完饭出门遛弯的村口大爷。
    阵法边缘本来没有路，苏酌没办法涉足阵法以外的地方。在他脚下，空间却仿佛变得莫测起来，走过之处灵阵变幻，是一片辽阔坦荡的山林。
    苏酌心想终于来了，问候道：“长老。”
    长老高深莫测：“小女娃，说说你过去几天如何参悟道则。”
    苏酌心想难道长老不知道，面上毫无异色：“弟子背下道则，参悟了十余天，碰巧突破先天境，便顿悟了。”
    领悟道则的那一瞬间，说是顿悟一点也不为过。
    苏酌难以回想顿悟的感觉，突破时才又记起，只是自从几个月前顿悟过十五天以后，她就再也没遇上过。
    想来上次顿悟是她参悟《太古酬仙诀》的原因。
    这次是因为道则？
    老人沉默了半晌。
    苏酌没有看出他半分情绪。
    既然这位长老有可能记性不好，那么反应慢点也很正常。
    老人面无表情，掌间灵力一动。
    两人周围的阵法忽然变化，出现了苏酌熟悉的影子。
    “再施展看看。”
    老人满目沉色，眼底压着几不可见的犹疑。
    他是老眼昏花了还是没睡醒？
    这么简单能参悟，莫不是悟了伪道？
    按照常理，参悟道则背诵只是第一步，至于其他玄妙之处难以以一己之力参透，至少需要前辈领进门提点几番。
    誊本无法面面俱到。
    这小孩能把字认全也是件奇怪的事。
    十几天前他说让这小孩自己学灵诀，也没打算让她学会啊！
    如果是个好苗子，他便顺手教一下，是个愚钝的便算了。
    完全没想过自己睡过头以后会有这样的怪事。
    要不是三十几道雷把他吵醒，估计还要睡下去。
    大约因为他醒的时辰不对劲，不然怎么会看见一个小孩把道则背完还学会了！
    苏酌看向对面的影子，面色凝重。
    这影子是她从未见过的强度。
    这次影子给予她的压迫并非来自不受灵压影响，而是自身的境界便比她高几重。
    老人终于露出费解的表情，目不转睛盯着苏酌的手。
    影子沉默如雕塑，在等苏酌出手。
    道则灵诀，苏酌至多参悟到第二式。
    现在她的灵海没完全恢复，并不足以支撑施展两式。
    苏酌撑着没倒下已经是意志力了，干脆又用了第二式。
    这次她草率为之，虚影乍一出现便消失，道印冲向影子。
    影子提刀斩过，发出金石碰撞般的锵鸣。
    短短一瞬已经劈过几刀，道印仍有余力。
    苏酌面前的影子却忽然被挥散了，道印同时泯灭。
    这道灵力不是出自她手，而是在旁观战的老人。
    老人在她身后已经站直了，双眼炯炯如怒目，沧桑的声音无比洪亮：“离谱！离谱！”
    苏酌被震住了。
    她练得有这么离谱吗？
    “离谱在哪？”
    老人怒道：“你还问我离谱在哪？”
    没见过这么不谦虚的小孩！
    苏酌：“啊？”
    不是不懂就要问？
    苏酌第一次应对这么没耐心的长老，一时束手无策，不料他忽然大笑起来：“小女娃你哪门的？”
    苏酌：“……”
    还真是喜怒无常。
    学得不好还要叫家长吗？
    苏酌是真的有点慌，迟疑道：“……第九域。”
    说到第九域便没有其他可能了，老人下意识地表情复杂，几秒后才想起一个名字：“你师父是洛苍山？”
    苏酌小心翼翼：“是。”
    老人心中扼腕叹息，怎么偏偏是洛苍山！
    这后辈他还真没办法拿捏！
    这小弟子看来是没办法劫走了，不过关系不大……
    老人面色不动：“你师父，是老夫的师侄。”
    苏酌愈发凝重：“师叔祖好。”
    师叔祖神色大悦：“好，好。”
    这必然是第九域最乖的一个小弟子。
    他无比肯定。
    之前那几个小家伙有多不省心，在谷中早已传遍了。
    苏酌料到这老人辈分不低，没想到这么碰巧是师父的师叔……师父的师父是前宗主，师兄是宗主，师叔也是能够随意踏破空间的修为，看来这脉从上到下都不太简单。
    师叔祖继续道：“既然是师兄的徒孙，老夫便不强求你拜入我门。道则切莫外传，你可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