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许文博和杜炘走进来就看到靠着门边第一张桌子旁边站着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穿着倒是看得出有钱人，不过是暴发户的水准。裤子上面能看得出明显的水迹。此刻正气急败坏的骂着他面前不停道歉的小姑娘，小姑娘细瘦的肩膀已经弯的快要到地上了，不停说着对不起。

    许文博和杜炘有些看不下去了。许文博刚喝了高度数的酒，有点晕乎，平日里的冷静和疏离也抛到了一边，走到还在骂骂咧咧的中年男子前面，开口道“这位先生，您身上的酒迹如果不及时处理实在不符合您的身份和气质，您看您先跟这位侍者一起去洗手间处理一下。然后我们再赔您一身衣服好吗？”

    “陪我一身衣服，说得轻巧，你赔得起吗？”

    许文博拿出钱包里面的一张信用卡，“您看这个可以吗？”

    中年男子倒也不是草包，看到美国运通卡黑卡的标志，知道这是碰上有背景的人了，所以也就顺水推舟，收声跟着另一位服务员下去洗手间处理一下。

    “看不出来，许博士这么有钱啊？谢谢帮我们服务生解围。”vivian其实在旁边围观了一会，本来刚才就想上来解围，但是看许文博已经出手了，就没再说话。

    “家里的馈赠罢了。”许文博转头看向还在低头啜泣的女孩子，伸手掏出自己的手绢，“给，擦一擦，女孩子哭就不美了。”

    女孩慢慢抬头，被泪水冲刷过的双眸，还有刘海儿的形状莫名的让许文博感到熟悉，有那么一瞬间，许文博甚至感觉自己恍惚了一下，耳边似乎响起自己的名字“bowen”。许文博摇晃了一下头，声音似乎又消失了。

    杜炘这是上前，“好啦，许大侠。收起你的黑卡吧，这是vivian的店她会处理的。来你们也是，赶快回家吧。明天还要上班。”

    许文博跟着大家走出酒吧门口，还是忍不住回望了一下。他总感觉自己哪里见过这个女孩子，但是现在却又回忆不起来她的面容。也许我真的是喝醉了吧，许文博想。

    许文博在床上陷入睡眠，但是紧皱的眉头已经时而翻滚的身影显示着他睡眠的不安稳。梦里面的许文博又回到了他父母刚刚出事的时候，孤身一人的他被陌生人接到了美国，但没有人跟他解释为什么。寄宿学校里面也没有朋友，只有严酷的训练和冷面无情的老师。那双被泪水浸润的眼睛又出现了，这回许文博终于想起了他的主人，是的，是哪个叫susan的小女孩，也是许文博在寄宿学校交到的第一个朋友，或者应该说是第一个主动向许文博示好的人。susan有一双大大的眼睛和齐刘海，像娃娃一样可爱，没有人不喜欢他。许文博也不知道当时susan为什么会愿意搭理像流浪狗一样的自己，但在当时susan确实给了许文博很多温暖，至少我不是一个人活在世界上，还有人能够看到我，这就是许文博当时的感受。

    但是，后来呢？为什么后来没有了关于susan的记忆？许文博终于在梦里看到了被自己遗忘的记忆。是的，那天许文博因为不能完成任务又被关了禁闭，晚上没有东西吃，他饿的只能蜷缩在一平米大小的禁闭室的墙角熬着。这时候门上的小窗户突然传来声音，是susan，小窗户被从外面打开了。“takesomebreadandmilk，that\‘sallicanget.”。是susan给他送吃的了，许文博连忙接过来狼吞虎咽，对于八九岁的孩子来说，没有什么比饥饿更难耐。“easy，easy”，susan的笑容看起来那么美，但是却被一声惊叫给打破了。原来是警卫发现了susan，并把她夹在腋下拖走了。许文博的梦里回响起susan惊恐的叫声，“bowen，helpme，helpme.don\‘tletmego.”。是的，许文博想起来，自己的英文名就是susan给取的，因为中文文博太拗口，susan怎么也学不会，所以有一天就开玩笑说如果是bowen就好了，结果就这么叫了下来。

    从那天开始，许文博就再也没有见到过susan。许文博找过老师也吵过，但是寄宿学校的老师永远只有冷冰冰的一句，“noonecanbreaktheruleandmindyourownbusiness”。

    伴随着记忆中老师冰冷的声音，许文博浑身冷汗的惊醒了。

    上午八点，市局会议室里面领导和重案组的成员已经到齐。这个时间，正在电话连线m市公安局，看看有关梁小美被收养的福利院有没有什么新的线索。

    杜局主持会议，“陈局，那就请你们先介绍一下有关福利院的情况。”

    电话那头传来电波转换后的声音，“好，杜局，那我就先介绍一下我们了解到的情况。梁小美被领养的孤儿院叫做美心福利院，是一家私立的福利院，根据工商记录，当时是由一位名叫秋洐莲的男士经营，但是在三年前，也就是梁小美被领养后几个月，秋洐莲就结束了福利院，现在已经没有这个美心福利院了。后来我们又调查了一下这个秋洐莲的行踪，发现很巧，这个秋洐莲后来是又到了你们s市创办了同样一家叫美心的福利院，关于这个秋洐莲的资料还有梁小美的档案都传给你们了，如果有什么其他需要了解的，我们随时沟通。”

    陶一把刚刚收到的资料打印出来分发给大家。许文博快速的翻阅着手上的资料，秋洐莲照片里长得一副精英的样子，带着金丝框的眼镜。毕业于国内名牌大学，回来后就开始经营福利院直到三年前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离开了m市来到s市。许文博还注意到资料里说秋洐莲已婚，但是10年前到公安局报案说自己的妻子失踪了，到现在也没有找到。同时秋洐莲还有一个女儿，今年刚刚16岁，名叫秋柏，现在就读于s市实验高中。

    杜炘也快速的阅读完了手中的材料，抬头问杜局长，“那么接下来我们就去接触一下秋洐莲，看看关于梁小美他还有什么记忆。”

    按照m市公安局提供的资料，秋洐莲来到s市是创办了同样一家叫美心的福利院，就在s市的闹市区，非常好找。

    杜炘带着许文博下了车，看着伫立在s市内环主要干道上紧闭的欧式大铁门，忍不住问许文博，“这个秋洐莲挺有钱的吗！现在这样一套带庭院的大房子起码得值一个亿吧？”

    杜炘看了一圈没找到门卫，只在门上面发现了一个小小的门铃按钮，试探的按了一下，穿出来一位老人家的声音。“找谁啊？”

    “您好，我们是s市公安局的，有些事情想找秋洐莲，秋先生一下。”

    “你等着啊！我去问问老爷。”

    “老爷？！”杜炘一听这称呼墨镜都要掉了，“什么年代啊？我穿越了吗？”还忍不住调侃的问许文博。

    吱～，挡着许文博和杜炘的大门终于开了。门后没人，杜炘和许文博无法只能自己走了进去。门后是个占地不小的花园，好在构造到不复杂，视线内只有一栋四层小楼。

    到了小楼门口，杜炘和许文博惊讶的看到一位纯粹的英国人的管家着装正式的等在门口，开口就是纯正的中文，正是刚才门铃里传来的声音。“请两位跟我来，老爷在二楼办公室。”

    许文博从走进小楼就开始仔细的观察，这栋小楼与其说是福利院，倒不如说是哪个富商的豪宅，富丽堂皇但是逼厄，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腐败气息，仿佛这里的人和这里的家具一样，都被迫停留在某个时间段里然后等待慢慢腐朽。

    到了二楼，杜炘和许文博两人顺利的来到了秋洐莲的办公室。等管家敲门进去禀报，终于见到了秋洐莲本人。秋洐莲的办公室也是一样的风格，整墙的书架摆着密密麻麻的书籍。许文博发现秋洐莲的办公桌是正对着门口背对着落地窗的，但是落地窗拉着厚厚的窗帘而并没有打开，这个办公室里闪着惨白的人造官员，照着坐在会客沙发上的秋洐莲有点苍白而僵硬。看到杜炘和许文博，秋洐莲仅仅是一个抬手的请坐姿势。

    许文博和杜炘坐到对面的沙发，许文博观察到秋洐莲和照片上基本没有什么差别，带着金丝边的眼镜，整个人和十年前他到警局报他老婆失踪案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大的差别，一样的僵硬。许文博还注意到秋洐莲应该有过很好的教养或者说是体态的训练，坐在沙发上的秋洐莲并没有把身体靠上去，而是依然挺直了腰背。

    杜炘打起了官腔，“秋先生，这是我的警官证，这是我的同事许博士。这次我们来找您是因为……”。

    “因为梁小美是么？”秋洐莲的声音很是阴柔。“机场爆炸案这么大的事我当然也有看新闻。之前我就认出来哪个是梁春，所以我就在想你们什么时候会来找我。”秋洐莲优雅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victor，把我桌上的资料拿给警察先生。”

    “这是梁小美在美心福利院时候的资料，以及梁春夫妇领养的手续文件，其他的我想就没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了。”杜炘有些牙痒的看秋洐莲玩起了端茶送客的一套。虽然来之前就有预想到秋洐莲可能不是省油的灯，但是这么不合作的态度还是超出了杜炘的想象。

    “您为什么在三年前离开了m市来到s市？”杜炘可没打算乖乖打道回府。

    “这是我的私人问题，我有权利不回答。如果我犯了什么法，请杜警官带着拘捕令来找我。不送了。”在没有进一步证据之前，杜炘确实拿秋洐莲没有办法，只能起身。

    “这是您的夫人和女儿？”许文博突然开口，杜炘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挂在书架对面墙上的巨型油画。“是您画的吗？”许文博没等秋洐莲的回复就又问了下一个问题。

    “您爱您的夫人吗？”许文博突然问了一个有点冒昧的问题。

    秋洐莲果然变了脸，“这与你无关。victor送客。”

    杜炘和许文博跟着vcitor往楼下走。许文博走在最后，在要下楼梯的那一刻，许文博余光注意到走廊另一侧的门开了，一个穿着公主裙的花季少女轻盈的走了出来。少女的秀发轻轻的盘起来扎在头上，绑着飘逸的丝带。少女的脸上却是麻木无表情，从许文博的身后走过仿佛没有看到这个人，径直走向了秋洐莲的办公室。许文博本来只是怀疑，但是现在许文博很肯定，之前秋柏的照片要不就是好几年前，要不就是画像上她还被人抱在手里的样子，许文博还不敢十分肯定。但此刻的少女尽管身份着装和昨天晚上碰到的酒吧被骂的小侍者天差地别，但是许文博很肯定她们就是同一个人。

    杜炘的问话打断了许文博的沉思。“这是秋先生的女儿？”

    “是的”，victor的回答一板一眼。

    走出小楼，重新回到阳光下，杜炘舒服的都想抖一下。两人往门口走去，杜炘敏感的感到有人在注视着他们，杜炘回头一看，果然二楼秋洐莲的办公室窗帘一动。管家victor像个忠心耿耿的警犬护送或者说是看管他们走向大门。

    第五幕：许文博和杜炘回到警局，正准备下车的时候，杜炘的电话突然响了。许文博看了一下表，现在是十一点。许文博注意到接电话的杜炘眉头紧皱，看来这不是什么好消息。“走，有一起青少年绑架案，咱们先过去看一下。”杜炘说着把警灯开启。

    杜炘的车停在了距离秋洐莲的福利院不远的地方，也是市中心，是s市有名的老牌豪宅所在区，小区门口市富丽堂皇的欧式铁门建筑。进入小区里面是翠绿的植物和鲜艳的花朵，在遍布钢铁建筑的s市可以算是难得的世外桃源，小区里还蜿蜒的引入了一条小河。杜炘的目的地是小区的楼王，在小区的中心，四周被溪水环绕，门口等候着一个年轻人。

    杜炘和许文博停好车开门下来，早已等在门口的年轻人赶快迎了上来。“哥，不好意思还麻烦你跑过来，我是真不知道找谁了！”杜炘一扑楞年轻人的脑袋，“说什么傻话！”

    然后跟许文博介绍，“这小子是我在部队带的兵，少爷。这是许博士。”

    年轻男子很认真的给许文博敬了个礼，“许博士，您叫我小邵就好。”

    “走吧，边走边说，少爷你也给我们具体再说一下情况。”三人相偕穿过花园走向别墅。

    “哥，你知道我是邵家的旁系，”小邵开始介绍情况，怕许文博不熟悉情况，杜炘插了一句，“邵家算是s市前十大富豪。”许文博点头表示知道了情况。

    小邵继续说，“我从部队退役回来s市，就着家里的关系开了个保全公司，别墅周围也是我装的。邵家现在当家的是我叔叔。今天早上我叔叔突然把我叫过来，我才知道明宇和明哲，就是我两个表弟居然被绑架了。据我叔说，一早起来大概十点钟的时候还看到兄弟两人，但是等十点半英语老师来上补习的时候才发现找不到人，还以为是出去了。但是兄弟两个电话关机，大概是十点四十分左右居然接到了绑匪的电话，称要邵家拿一个亿现金换人。我叔这才急了，把我找过来。”

    说话间三人已经进到别墅的大厅，只见沙发上坐着一位衣着华贵的女人正把脸埋在手心里抽泣，旁边坐着一位中年男士正搂着女人的肩膀小声的安慰着，但脸上也带着焦急的表情。

    “叔，我把杜大队长请来了，您把情况再跟他详细的说一下。”小邵出声提醒邵当家。

    听到声音，女人也慢慢控制自己拿手绢擦着泪，和丈夫一起站起来。“来，小杜坐这。我和你爸也熟悉。你就叫我一声邵叔也是当得起的。你和我们家这个皮猴子熟悉，正好。叔这里有事需要帮忙。”

    邵当家一遍拍着妻子的手一边说，“小邵应该和你说了明宇和明哲的事，你快帮帮邵叔。”

    杜炘带着许文博坐在对面，“邵叔，听说今早有绑匪打电话过来？”

    “对对，管家把电话录音放给小杜听一下。”

    许文博和杜炘注意听电话录音，明显一个变声器改变过的机械声在说，“明宇和明哲在我手上，准备一个亿现金，中午十一点半我会再打电话，告诉你们交钱地点。如果还想要命，就不要联系警察。当忏悔的泪水坠落深渊，沉默的大地葬送虚伪。”听到最后一句，杜炘和许文博对视了一眼，意味深长。

    绑匪的通话时间很短，并没有提供太多的信息。杜炘想了想，问邵当家，“我们能上前看看明宇和明哲的房间吗？”

    “可以，管家，你带着两位上去看一下。”

    明宇和明哲的房间在二楼，杜炘问管家，“房间维持原样吗？”

    “是的，一般打扫时间都在中午，所以少爷的房间还维持着昨晚的状态。”管家一板一眼的回答。许文博注意到，管家提到少爷的时候情绪很程序化，一点不像在楼下时看向邵当家夫妇哭泣时那种心疼的感觉。

    打开房门，杜炘和许文博发现两人住在一个房间，两张大床占据了一半的空间。房间里其他的家具非常少，两人的书桌上也只放着几本课本和两台电脑。没有海报，没有手办，看起来完全不像是青少年的房间，反而像是旅馆的客房。

    杜炘和许文博回到楼下，杜炘看看表，离十一半点还有差不多半个小时。“邵叔，我需要带同事过来，一会绑匪打电话过来，我们需要监听和查找信号地。”

    邵当家的夫人一听，激动的站了起来，“不行，你没听到电话里说吗？不能报警。”邵当家虽然没有说话，但是看眼神的意思就知道和他夫人是一个想法。

    “邵叔，这种情况下相信警察是最好的办法。”杜炘掏出手机打算叫张龙带人过来。

    “把他电话抢过来。”邵当家明显有点关心则乱。站在大厅角落的八个戴着黑墨镜穿着西装的保镖听命围了上来。

    小邵看这架势，赶紧开口，“不是……”

    “你别说话。”邵当家根本不理他。

    许文博站在小邵旁边，听他小声嘀咕，“我是怕队长一下子把八个全放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