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母亲询问的眼神，甄歆微微点头。
    甄歆这点头的样子，不仅苏风华看见了，苏风华身旁的甄永年也看见了。
    什么叫措手不及？
    甄永年和苏风华此时就有种措手不及的感觉。
    有一种一觉睡醒，家里的保险箱被贼搬空的错觉。
    甄永年勉强挤出点笑容，尽量保持着风度，说：“哦，你俩今天领结婚证了啊？不错啊！我之前就挺担心你们这恋爱，能不能修成成果，实在是这年头的年轻人谈恋爱，不靠谱的太多了，很多年轻人今天跟这个人谈，明天就换人了，还没等家长把新对象名字记住，没过多少日子，就又换人了。你俩倒是不错！可喜可贺啊！就是……你们领证之前，怎么也不跟我们说一声呢？”
    甄歆看向杨星宇，一副让杨星宇回答的样子。
    杨星宇心里无语，嘴上却答得不慢，“爸！其实我是想跟你们先商量的，但歆歆说为了避免节外生枝，还是先把证领了再说，比较稳妥，她不仅没告诉你们，也没允许我跟我爸妈说呢！”
    甄歆想置身事外，让他一个人应付她爸妈。
    杨星宇就干脆把黑锅往她头上扣。
    看她能沉默多久。
    反正他俩已经领证了，他也不怕她生气跑了。
    当然，最主要还是杨星宇了解甄歆的性格，她绝不可能因为这点小事，跟他翻脸，了不起就是回头跟他冷战几天。
    但他并不怕她开启冷战。
    原因？
    没别的，就是自信！
    她又不是没跟他冷战过，哪次他让她冷战过夜了？当晚就能让她解除冷战状态。
    此时。
    杨星宇说得痛快，甄永年和苏风华的目光都看向甄歆，甄歆略显诧异地看向杨星宇。
    杨星宇对她笑了笑，当场道歉，“歆歆，对不起啊！我觉得现在应该跟爸妈说实话了，要不，你还是跟爸妈道个歉吧？”
    本来还有点怀疑他撒谎的甄永年和苏风华，听他这么说，看向女儿的目光，就都有了点不满。
    甄歆：“……”
    横杨星宇一眼，甄歆一言不发，转身就走向沙发那边。
    身后传来杨星宇替她道歉的声音，“爸、妈！歆歆的性子，你们肯定比我了解，她就是这样的人，有时候主意挺正的，但她就是不喜欢道歉，但她心里肯定已经知道错了，你们千万别生气啊！”
    正在走向沙发那边的甄歆闻言，咬了咬牙，有股冲动，现在转身回去揍他一顿。
    太可恶了！
    竟然趁她冷战，不想开口的时候，把责任都往她头上扣。
    楼梯上的甄永年和苏风华继续下楼。
    听了杨星宇的话，甄永年呵呵一笑，“歆歆的性格，我们做父母的，肯定是比你了解的，她是这样的，没事！反正我原本也没打算反对你俩在一起，现在能看见你们修成正果，我心里也高兴，只要结果是好的，那你们在领证之前，有没有跟我们商量，其实并不是很重要。”
    杨星宇有点意外岳父大人的好脾气。
    相比之下，之前再三阻拦他和甄歆在一起的岳母苏风华，当初给他留下的印象可不太好。
    让他意外的是――苏风华从听见他和甄歆领证到现在，竟然一言不发，并没有发怒。
    就是脸色稍微有点难看。
    但苏风华生气的对象，好像不是他杨星宇，苏风华下楼后，不愉的眼神就看向沙发那边的甄歆，并大步走过去，在侧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看着甄歆，沉声道：“歆歆，你今天回来让我把户口本拿给你，就是为了去和他领结婚证？并不是你们学校要给你们重做什么资料？”
    歆歆伸手端起茶几上的茶壶，又倒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端着放到母亲面前，不轻不重地嗯了声。
    苏风华扫了眼面前的茶杯，脸色还是不大好看，冷哼一声，“歆歆！结婚这么大的事，你事先竟然一点都不跟我们商量，你自己说，是不是太过份了？”
    甄歆微微点头。
    苏风华：“……”
    此时，杨星宇在甄歆身旁坐下，又帮忙道歉，“妈！其实我们领完证，歆歆就知道错了，本来呢！我们是今天上午领的证，但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跟你们解释，就没敢立即把我带过来跟你们说，后来还是我在电话里劝她，说今天无论如何，都该跟你们说一下，我也该过来跟您二老见个面，然后，歆歆就特意叮嘱我一定要记得买点礼物过来，讨好一下你们。”
    说完，杨星宇伸手指了指茶几上的五六个精美礼盒。
    甄永年和苏风华看向那几个礼盒的时候，甄歆转脸看了杨星宇一眼，一只脚不动声色地踩在他右脚脚尖上。
    杨星宇忍着痛，脸上依然保持着笑容。
    只是悄悄将自己的脚往后缩。
    “这样啊！”
    甄永年失笑道：“我说你们今天领证，怎么到现在才来跟我们说呢！外面天都黑了。”
    说到这，甄永年看向妻子，“风华！你看，事已至此，歆歆和小杨，也都这么诚恳的跟我们认错，你就别计较了，好吧？而且，小杨这是和歆歆领证后，第一次来咱们家做客，按照咱们本地的风俗，你现在是不是该去厨房给他煮点什么吃的啊？”
    苏风华不满地又瞪甄歆一眼，随即起身，对杨星宇笑道：“那，小杨你坐一会，跟你叔叔、不对！既然你刚刚已经改口了，那你就跟你爸聊会儿，喝点茶，我去给你煮点吃的。”
    杨星宇诧异苏风华对自己这么客气的态度。
    闻言，连忙摇手，“别！妈~！我晚上吃过了，您就别忙活了，快坐下，咱们一家人一起聊会儿天就好了。”
    他进入新角色倒是挺快，一口一个爸，一口一个妈，喊得挺自然。
    听得苏风华心里复杂极了，脸上的笑容却没有减弱一分，“不不！小杨，你爸说的对，今天是你们领证后，第一次来家里，按照咱们本地的风俗，是一定要给你煮点吃的，你稍坐！我去去就来！”
    说着，苏风华就大步往厨房那边走去。
    杨星宇说了句：“那就辛苦妈了。”
    此时，他心里还在诧异苏风华今晚对他的态度竟然这么好。
    是因为我已经和甄歆领证了，所以苏风华只能无奈接受现实了？
    杨星宇觉得很可能是这样。
    他从没怀疑过苏风华的智商。
    她不是一些没文化没见识的农村妇人。
    在他和甄歆已经领证的情况下，苏风华能选择用刚才这样的态度对他，正能说明她的智慧。
    “小杨啊，我之前听歆歆说，你家就你爸妈和你三口人，是吗？”
    甄永年端起茶杯，笑吟吟地问话。
    这本应是他作为女方父亲，在杨星宇和甄歆领证之前问的问题，现在却是挪到了杨星宇和甄歆领证之后才问。
    杨星宇有点想笑。
    他也真的笑了。
    反正他现在的笑容，能代表他今晚的态度。
    “是的，爸！我出生的时候，正好赶上计划生育。”
    甄永年微微颔首，笑眼看向女儿甄歆，“嗯，我知道，歆歆和你差不多大，我们家就歆歆一个，也是因为计划生育。”
    杨星宇有点好奇，“爸，您那时候应该不是公务人员吧？以您当时的条件，交一点超生罚款，应该不吃力吧？怎么您没给歆歆生个弟弟或者妹妹呢？”
    甄永年自嘲地笑了笑，“你说的对，当年一点超生罚款，对我来说，确实不算什么，我是怕了，不敢再生了。”
    “怕了？怕什么？”
    杨星宇被勾起好奇心。
    甄永年转脸扫了眼厨房那边，叹道：“你不晓得你阿姨生歆歆的时候，有多危险，那个年代，医疗条件有限，你阿姨生歆歆的时候，不幸遇到踩花生，踩花生你懂是什么吗？”
    “踩花生？”
    杨星宇疑惑，摇头表示不知。
    甄永年眯起双眼，神色透着回忆之色，“大部分孩子出生的时候，都是脑袋先出来，脑袋先出来的话，只要孩子的脑袋出来了，后面就很容易了，接生的医生完全可以拉着孩子的脑袋，把孩子从母亲肚子里拉出来。
    但歆歆出生的时候，却是踩花生，先出来的是一只脚，另一只脚被卡在里面，脑袋也闷在里面，老是出不来，那时候也没什么剖腹产，因为是踩花生，你阿姨从半夜开始生她，一直生到第二天中午，才在医生的帮助下，勉强把她生出来，期间，你阿姨还发生了大出血，我在产室外面等的时候，歆歆的爷爷、奶奶就在我旁边念道，说踩花生，十个难活一个，把我吓得啊，眼泪直流，想止都止不住，等听说歆歆她妈发生大出血的时候，我两腿都吓软了。
    后来，歆歆生出来了，但却因为生的时间太长，她已经没有呼吸，听医生说，她生出来的时候，全身皮肤都是紫的，医生在她嘴里抠出一大团淤血，然后又是给她做人工呼吸，又是拍打她屁股，抢救了好一会儿，她才懒洋洋地哭出一声，算是抢救活了。”
    懒洋洋？
    你确定不是没劲哭？
    杨星宇听到这里，心里既惊讶，也心疼甄歆，另外还有点想纠正甄永年的说法。
    一个刚抢救活的孩子，竟然说她懒洋洋地哭出一声？
    杨星宇转脸看向身旁的甄歆，放在他旁边的左手悄悄握住她的一只手。
    甄歆瞥他，正好与他目光相接。
    也许是她在他眼里看见了心疼，她从他进门后，就一直清冷的双眸，终于柔和了几分，被他握住的那只手，也悄悄反握着他的手。
    “所以啊，从歆歆出生以后，我就发誓这辈子都不再生二胎！因为歆歆出生那天，我差点就同时失去老婆和孩子啊！那么吓人的事，我再也不想再来一遍。何况，歆歆从小就聪明可爱，粉雕玉琢的，怎么看都比周围那些男孩子漂亮得多，我就更不想生二胎了，就想着好好把她培养长大，把她当公主养，找人教她学画画、跳舞、弹钢琴……反正只要她感兴趣的，或者我和她妈妈想让她学的，就都给她安排上。”
    甄永年这番话，让杨星宇又惊讶了。
    “爸！您说歆歆还会画画和跳舞？”
    他到现在都不知道啊！
    甄永年听他这么问，先是诧异，随后失笑。
    “你到现在还不知道？歆歆没跟你说过吗？”
    这……
    杨星宇又转脸看向身旁的甄歆，用眼神问她。
    甄歆嘴角现出几分笑意，眼里也现出几分笑意，面对他询问的眼神，她竟然一个字也没说。
    杨星宇：“……”
    甄永年见他俩这样，轻笑两声，道：“歆歆学过国画，还专攻过一段时间油画，跳舞一直练到高二，后来上高三了，因为要专心一门，所以才暂时放下其它东西，主攻钢琴，但第一年高考的时候，她爷爷正好过世，她伤心过度，当晚就发了高烧，等她高烧退了，高考第一天已经过去了，没办法，我只能安排她复读一年。说起来，这大概也是你俩的缘份，要是她第一次高考顺利参加了，她不用复读，也就不会和你认识了。”
    是这样？
    杨星宇发现自己以前对甄歆的了解，竟然那么少。
    这些事，他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现在想想，艺术生参加高考时，对文化课的分数要求本来就很低，正常情况下，很少有艺术生因为文化课分数，而考不上本科的。
    论钢琴水平……
    甄歆从小练钢琴，高考的时候，她钢琴水平应该是不低的。
    而且，他俩交往后，他听过挺多次她弹钢琴，他不懂钢琴，但也能感觉到她的钢琴手法很娴熟，她弹得曲子都很好听。
    “哎，你当年学的什么舞蹈？”
    杨星宇好奇问甄歆。
    甄歆笑而不语。
    甄永年替她回答，“芭蕾！因为那时候我听说女孩子练芭蕾，能培养高贵的气质嘛！就每周周末开车带她去市里学，学了好几年呢！你看她现在的气质，是不是跟一般女生不一样？”
    原来如此。
    杨星宇以前还以为甄歆气质好，是因为家境好，从小衣食无忧养成的。
    至于她的好身材，他也一直以为是天生的。
    现在看来，她身上的这些优点，既有天生的成份，也有一些后天培养的成份。
    就在这时，苏风华端着一大碗东西过来。
    碗口冒着热汽。
    隔着挺远，就听苏风华说：“小杨！我给你煮了一碗鸡蛋面，一碗面三个鸡蛋，这是我们本地的风俗，你一定要吃完了才行喔。”
    杨星宇本来还笑吟吟的，但在听她说一定要吃完，而且她手里端的那只碗那么大，今晚已经吃过晚饭的他，顿生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