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球。
荒凉的月面，叶昊天一人盘膝而坐，代表武道协会的主办方飞船上，巨大的倒计时，即将走向终点。
还剩下最后五分钟。
玉兔擂台两侧。
双方的候场人员都已经站起身，孙胜手里握着怀表，转身看向蓝星的方向。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宇宙星空，落在了三十多万公里外的蓝星地表。
“最后一步了，这家伙不会掉链子吧。”白天赐深吸一口气。
眼中再度倒映出李长青那永远都是那么自信的神色。
仿佛对于他而言，这个世界上从来不存在任何困难，所有的挑战于他而言只是一次早已知晓通过技巧的游戏。
白天赐按住自己的胸口，脑中闪过一幅幅过去的倒影。
对于旧术，最开始他是不屑一顾的，认为那样被淘汰的道路，早就应该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中，唯有灵能才是未来。
可随着武道协会愈发的不对劲，以及李长青那横压一世的强大实力。
当那天他在飞船中，目睹李长青将献祭自身的叶昊天，打得毫无脾气之时。
天生神通者，这个在过去于他而言无比重要的身份。
这个让他天然带有使命感的地位，被白天赐毫不犹豫地放弃。
普通的，能让所有武者通行的旧术之路。
无敌的，能让少数天才突破极限的练气士之路。
两种选择交替下，旧术无论是入门的难易度，下限和上限的高低。
都全方位地完爆了灵能飞升。
在这种情况下，白天赐心中那最后一丝，对灵能飞升残余的幻想也彻底湮灭。
他彻底抛下了这几十年来，自己一直坚信的修行道路。
人的态度，是会随着他所站的立场而变动的。
白天赐的立场从他22岁踏足武道之路起，就从来没有变过。
什么对全人类有益，他就是何种修行体系的支持者。
对于灵能，他是如此，而如今对于旧术，他同样如此。
为了让旧术体系彻底压倒，被武道协会扶持的灵能飞升。
他甘愿以自己为实验品，让李长青提前一步摸索，如何把天生神通者与亚空间的联系斩断，从而成功转修。
“李长青，最后一步了，你可不能掉链子啊。”
白天赐双拳紧握。
他又想起刚来到青州那天，他和李长青的谈论。
当初他告诉李长青，自己之所以帮他，不过是因为夺取州赛冠军，不只是他一个人的事，也是他师兄的遗愿，也是整个巴蜀省所有武者的愿望。
但现在，这个理由又增加了一点。
他的目光落下，与月面上抬头的叶昊天碰撞在了一起。
“李长青，今天的比赛可不只是你一个人的事，也不是我白天赐一个人的事，也不仅是整个巴蜀省武者的事。”
“这是关系到全蓝星武者，甚至于全国百姓的事啊——”
外星舰队随时可能到来，灵能飞升已经被证明，是一条各方面都不如旧术的修行道路。
人类越快能够全面转修，越快将所有资源投入到旧术修行、研究之上。
在战争到来的那一天，人类就能拥有更强大的力量，有更大的希望去对抗外星舰队。
而为了整个蓝星，为了全人类，白天赐可以做任何事。
当初，为了证明灵能的优越，他连自己最在意的尊严都可以舍弃。
那如今，为了证明旧术，舍弃其他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在叶昊天的注视下，白天赐缓缓点点头。
他勐地转身，走向了飞船下方舱口的备战区，这一动向立马引起了孙胜几人的注意。
“白天赐，你要做什么？”
他头也不回地进入备战区，转身将舱门关闭。
“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哐当一声，舱门关闭。
不成上位，肉体没有蜕变，那武者依旧是碳基生物。
除非达成天人合一的境界，能够依靠天地之力维持消耗，护住肉体。
才可以短时间在太空中活动。
但现在，白天赐虽然因为体内有炁，迅速进入了天人交感的状态。
但距离天人合一，还有很大的差距。
笼罩月面的太阳风暴，虽然只剩下高能粒子流，但对于尚未蜕变，身体由细胞组成的武者，依旧存在相当程度的隐患。
真空，宇宙射线，太阳风。
宇宙环境对于碳基生物还是太残酷了。
“可惜，我的精神力还不够强。”白天赐扼腕叹息。
如果自己的精神力够强，就能使用神通，精准防御所有的宇宙射线和高能粒子。
如此一来，寒冷加真空，靠着天人交感吸收的天地之力。
还是能撑上一会儿。
他双手按住舱门，脑中的精神力和叶昊天对接。
“不要手下留情。”
“那你会死的。”
“无所谓，我不希望最后的胜利还存在瑕疵。”
这是旧术派距离胜利的最后一程，为了守住底盘，武道协会肯定早就围绕这一次决赛，做足了文章。
只要自己给武道协会留下一丁点儿可以做文章的角度，他们必然会抓住这个机会大举进攻。
白天赐的目标，是全人类都抛弃灵能，转修旧术。
最后一仗，必须打得漂亮！
“但如果我不留手，你坚持不了五秒钟。”叶昊天还以为白天赐不明白，上位和非上位的差距。
“我死后，按照比赛规则，我们会获得最多十五分钟的调整时间。”
叶昊天沉默，他突然发现自己似乎对白天赐并不了解。
他并不清楚，曾经天生神通者这个身份，给白天赐带来的是什么。
天选既是责任。
“准备开始吧。”
白天赐双手勐然发力。
然而。
舱门纹丝不动。
白天赐：？
再用力，下一瞬他便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孙胜三人眼前。
三人都没反应过来，却看见远处叶昊天头顶的飞船上。
闪过红色的弃权二字。
！！！
月面之上。
原本已经起身的叶昊天突然愣在原地。
亚空间的波动消失了。
而就在这一瞬间。
他也发现，己方的队伍居然选择了弃权。
同样。
观众也绷不住了。
【卧槽，什么情况？】
【宗师先生消失，叶昊天弃权，什么鬼啊，我怎么看不懂了？】
【这啥意思了，感情最后的决赛是遛着我们玩呢？】
喧哗声很快就从网络上，一路蔓延到了月球之上，悬浮的太空舱内。
相比于在屏幕前一头雾水的观众，这些真金白银买了昂贵太空舱票的观众，才是真的脸都要被气绿了。
我花了那么多钱，买了太空舱的票，就是为了看武道宗师李长青和天生神通者叶昊天的对决。
结果现在李宗师没有来了，叶昊天也要弃权。
这是要干啥？
玩我们呢？
合着那么贵的票价，我们就买了一个蓝星到月球的观光旅游？
瞬间，所有太空舱内的观众，开始了暴动。
“人呢？诈骗是吧！”
“管事的去哪儿呢？你自己看看，你的票上写了什么！”
“退钱！”
很快，随着人群愤怒情绪的发酵，所有的暴动声，最后都合成了一句相同的怒吼。
“RNM，退钱！”
月球表面。
叶昊天缓缓起身，他的眉头紧锁。
亚空间内，一道苍老的嗓音传入他的脑海。
“叶昊天，你现在立马离开月球表面，不要和李长青照面。”
“直接弃权。”
华卫东毫无感情的嗓音，在他脑中响起，叶昊天下意识就要反驳。
“我一个人弃权没什么问题，可我还代表着……”
“这是我的命令。”
“身为武道协会的成员，身为天生神通者，你现在要比赛就是给旧术派递刀子，你想做什么？”
华卫东丝毫没有考虑过叶昊天，他已经习惯了后者对武道协会的付出。
一个月前，他命令对方放弃下一届的全国赛，转而参与州赛，以损伤自己名声的代价狙击李长青，叶昊天都完全照办，没有丝毫不耐。
现在，不过是放弃一次比赛，又能怎样？
亚空间内。
华卫东的身影在灵能季风中缓缓隐没，胸前一道剑痕始终无法抹去。
将飞升之躯的完美彻底破坏。
“退钱！”
“RNM，退钱！”
听着四周观众的怒吼，华卫东总算勉强找到了一些安慰。
常年深耕昆仑的太空军，对全球的舆论控制，完全比不过武道协会。
李铭死了，李长青已经成长到怪物的地步，配合上实力本来就比他强一线的林浩之。
华卫东怀疑，自己面对那两人联手，甚至可能被真正留下来。
原本太空军和武道协会，在蓝星只留下了他们两人。
但随着李长青那怪物的出现，平衡已经被打破。
“不能让李长青顺风顺水。”
现在所有计划都失败，他也无法亲自下场，能恶心李长青一点，是一点儿。
就算是李长青赢了，他也不能让前者赢得舒服。
“趁着李长青他们还没到，你随便说几句，把责任揽到他们头上就行。”
“不用管真不真实，你用力扣屎盆子就好。”
只要没有具体输赢，上一次叶昊天和李长青的战斗，也是平局。
这种情况下，舆论就是打嘴仗。
而他们武道协会，在水军和阴兵这一块，有着丰富的经验。
恰时，大屏幕上投射出叶昊天的脸。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屏幕，直视着每一个此刻正在观看比赛的观众。
“我，叶昊天。”
“以青州首府代表队，队长的身份，在此刻宣布。”
“我们，拒绝弃权。”
！！！
华卫东脸色骤变。
他这一瞬，只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身为天生神通者的叶昊天，最支持武道协会的叶昊天。
居然叛变了。
见鬼！
该死的叛徒。
华卫东眼底闪过一丝寒芒。
既然你自己不愿意体面，那我就帮你体面。
天生神通者和亚空间的联系密不可分。
操控叶昊天的身体，对于华卫东而言简直轻而易举。
锵——
剑鸣清越，毫无征兆地。
顺着他通过亚空间和叶昊天建立的联系，一道剑芒破开空间。
直噼华卫东的面门。
“李长青！”
胸口的刺痛，让华卫东下意识放弃了对叶昊天的掌控。
与此同时。
后者的声音在每一个太空舱中响起，同时也出现在屏幕之中。
“华会长，身为武道协会的会长，可不能做这样偷鸡摸狗的事情。”
“各位，久等了。”
晴朗的嗓音在真空的宇宙中扩散，所有人的目光都情不自禁地凝聚。
最后汇聚在一道踏空而来的白衣之上。
“快看，是宗师先生！”
人群的愤怒，随着李长青的到来统统消弭。
亚空间内。
感应到林浩之的气息，华卫东担心对方和李长青联手做掉他。
立马远离了月球所对应的坐标。
会场，重新落入旧术派的掌控之中。
叶昊天对于武道协会最后一点儿想法，也彻底烟消云散。
华卫东他们，从来只是把他这样的人，当做棋子罢了。
“李宗师，我等你真的等了好久啊。”
他的话，引起了所有观众的共鸣，他们的等待不就是为了李长青吗？
随着精神力和李长青交汇，叶昊天明白了李铭计划的一切。
在华卫东的注视下，他抬起头。
“宗师先生，为了和我们协会的会长先生较量，你可是差点儿迟到啊。”
！！！
亚空间内，华卫东愤怒的表情僵硬在脸上。
叶昊天的话，在整个比赛的直播间，扔出了一枚大炸弹。
武道协会的会长。
没多少人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但所有武者都清楚一点儿。
历届武道协会的会长，都是灵能者！
所有观众，哪怕是在屏幕后面不处于现场的武者，都屏住了呼吸。
镜头给到李长青侧脸完美特写，他轻笑一声。
“华卫东先生的实力很强。”
“我，小胜一招。”
亚空间内。
剧烈的灵能暴风过境，翻涌间彻底丢失了华卫东的踪影。
他，居然被自己的手下。
给背刺了！
安静的月球表面，无数观众张开嘴，又缓缓闭合。
他们彼此对视着，似乎忘记了该怎样说话。
叶昊天的心情和他们差不了多少，短短一个月，从连自己都打不过，到小胜一招灵能者。
虽然这个小胜存在猫腻，是因为林浩之的存在让华卫东忌惮。
可李长青的确结结实实地斩中了华卫东一剑，以上位之身，伤到了一位飞升成功的灵能者。
灵能和旧术，已经不需要对比了。
他深吸一口气，在无数镜头下。
对着李长青缓缓躬身，真心实意地发出由衷的赞美：
“宗师先生，您和灵能派的辩论已经不需要谁来做出评价。”
“我以天生神通者的身份肯定，旧术修行无论是下限还是上限，都要远远优于灵能飞升。”
“为了日后，能在对抗外星舰队时尽一份力。”
他直起腰身，认真注视着李长青。
“我叶昊天，希望能够转修旧术。”
蓝星。
灵能研究院总部。
须发尽白的老院子咳嗽两声，看向面前所有教授。
“下达通知，从今天起，所有研究院停止还在实验阶段的灵能项目，把所有资源投入旧术研究。”
他眼珠子转了转。
“发消息给张百忍教授，在这方面，他是专家，我们还需要他和宗师先生进行对接。”
“旧术之路，才是人类未来的方向。”
青州，疾星道场总部。
“灵能项目的审批全部停止，汪先生三天前已经苏醒，立马派人前去医院问候，和秦齐先生商量旧术修行的事宜。”
“发邮件个孙胜，我们需要通过他，和宗师先生对接。”
……
随着叶昊天的话语落下，上位武者层次的天生神通者，完全倒向旧术。
加上其口中，李长青小胜一位灵能者的情报。
蓝星各大研究院和武馆纷纷战队完成。
旧术的震动摧毁了灵能最后的支撑。
蓉市。
承天武馆。
侯承天盘膝坐在密室内，他面前的电视上，一袭白衣风华正茂。
……
月球。
叶昊天双眼微闭，李长青从天空中缓缓降落。
一手按在他的头顶。
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
灵能派的代言人，突破上位的天生神通者叶昊天的转修。
成了彻底压垮所有灵能派，最后一根稻草。
就连天生神通者都转修了？你们这些普通人还想什么呢？
事实胜于雄辩。
李长青胜利了，自然也就赢得了一切。
一袭白衣风华正茂，成了全蓝星最闪耀的焦点。
在所有武者的注视下，李长青宣布了属于他，属于旧术的胜利。
“灵能，只是人类在漫长的历史上，不小心走入的一条岔路。”
“现在，一切都拨乱反正。”
“我宣布。”
“从今天起，蓝星武道，正式进入旧术时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