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白之前从大局和对自己最为有利的方面，选择了做人，现在又被浮玉说她不配为人。

    江月白忽然发现，之前的理由，说服不了自己了。

    她再也无法逃避，必须把最真实的自己，从这副人的躯壳中挖出来！

    浮玉见江月白面色阴晴不定，以为她有所动容，继续厉声施压。

    “你协助龙族屠杀人族，就不怕这普天之下，再无你容身之所，天道清算，噼你个神魂俱灭吗？佛门有言，苦海无涯，回头是岸，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嗤~”

    江月白嗤笑一声抬头，一道道气流从体内冲出，她站在结界之下，一头白发无风飞扬，唇角带笑，眼神冰寒。

    “我这个人吧，就是很矛盾，一边怕死，一边又宁死不屈，一边说绝不做没把握的事情，一边又埋头往前莽。我还自私自利，只管自己和自己在乎的人，别人死活跟我毫无关系！可能，这也是没底线？人族大义？生灵涂炭？”

    “关我屁事！关我屁事！关我屁事！”

    江月白近乎歇斯底里地大吼，一身气息掀起激流，疯狂撞击在结界上。

    “姑奶奶我管不了那么多，我只知道，今日若不是应龙带群龙守护我，你们只会继续打着为人族除害的借口阻我结婴，将我这个妖女斩杀在渡劫中！”

    “话被你们说尽，事被你们做绝，我死了白死！人族圣人有言，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难道只有人族的恩是恩，龙族的恩就不是恩了？”

    江月白怒发冲冠，白发狂舞间，一根根细长的青光枝条带着嫩叶从她眉心舒展而出，缠绕成锁，青光大震。

    那是神树留在她身上的锁，锁住她最后一丝人族本源。

    浮玉童孔骤缩，被那道锁上沟通天地的大道气息所惊。

    “你要做什么？！”

    “我报恩就要天道清算？那现在就来清算啊！若做人便不能报龙恩，那这个人，姑奶奶我不做了！”

    小时候，为了活，她愿意做一只猫儿。

    现在，为了活，做人做妖，做鬼成魔又何妨？

    为什么一定要选？！

    就像这方天道，她非人非妖非魔，她就是天道！

    道德，底线，标准，这些各个族群的规则，由别人定下的规则，她全都不要。

    她的行事准则，她自己定！

    去他的妖魔鬼怪人不人的东西，她就是江月白，世间独一无二，不能被任何存在随便定义的江月白！

    她只求，问己心而无愧，足矣！

    “开！”

    江月白心神一定，眉心青锁陡然爆开。

    海水倒卷，大地震动，气势恢宏的青光带起可怕的毁灭之力，整个结界轰然破碎。

    异啸声中，江月白衣衫猎猎，眉心不断爆发青光，横扫四野。

    浮玉等人猝不及防，被青光狠狠击飞，就连远处的天游和太朴也未能幸免，被青光直接击中神魂。

    天游吐血力抗，太朴当场被青光打得元神破灭，一副残躯坠向深海，他两个徒孙根本来不及逃跑，就湮灭在青光之中不复存在。

    江月白把敖卷，小虬龙和白九幽从莲台洞天中放出，迎着狂风，走到稍微恢复些的敖卷面前。

    “敖卷，你拼死护我道，我便拼死解你围，这是我能为你制造的最后一次机会，用力飞，就算是死，也给我死到外面去！”

    轰隆隆！

    黑云压顶，紫雷横空，整个天地浩浩荡荡，雷潮汹涌。

    这一次，是真正的紫霄神雷，灭仙屠魔的紫霄神雷！

    嗷——

    敖卷龙眼落泪，紫霄神雷之威，它的小仙芝怎么可能扛住，就算是它也扛不住的。

    但敖卷还是含泪点了头，呜咽着，小仙芝说过，只有它离开，她才能安全。

    它信！

    小仙芝从来不骗它！

    敖卷腾空而起，划开空间涟漪，头也不回的冲进去，小虬龙略微犹豫，便追随敖卷而去。

    江月白看向白九幽，白九幽立刻喊道，“我不走，反正你死我也得死，我们一起扛！江月白你……”

    白九幽惊恐捂嘴。

    江月白的身体，正在快速妖化，皮肤脱落，露出下面白藤缠绕的躯体，一个小小花包顶破鼻尖皮肤，快速绽放。

    “到底还是鼻子开花了……”

    不远处，天游看着太朴惨死，顶着青光挣扎爬起，又见紫霄神雷横空而至，惊得面无人色。

    对面浮玉三人也相互扶持着站起，同样被震惊得无以复加。

    应龙逃走，四人再没有必要留在这里等死，当即各自奔逃，要尽可能远离紫霄神雷的范围，否则别说是化神修士，大乘修士来了，不死也残！

    天游才刚准备遁空，脚腕一沉，竟被一条粗壮的白藤死死缠住。

    浮玉他们三人也是一样，全都被白藤缠住腿脚，脱离不开。

    “你们刚才拖着应龙不让走是不是很开心？现在我们一起开心啊！

    ”

    江月白站在四人下方，举起完全化作藤条的双手，毫不保留的催动全身力量催生藤蔓，疯狂往四人身上攀爬缠绕。

    几人全力斩断藤蔓，震退江月白，但是……

    已经来不及了！

    天游和浮玉惊恐万状地瞪大双眼，看那横贯天地的紫霄神雷崩碎天宇，撞破青龙界护界大阵，从域外虚空一泻而下。

    激起千波万浪，紫雷狂涛。

    “不！

    ！”

    天游浮玉等人霎那间在紫色雷海之中灰飞烟灭，渣都不剩。

    江月白的藤条手臂在紫雷之中湮灭，她仰着头，整个人笼罩在紫光之中。

    死到临头，她眼底仍燃烧着熊熊斗志，和不甘赴死的意志。

    “白九幽！”

    “来了！”

    早就准备好的白九幽对着漫天紫雷一脚踢飞镇龙棺，举起巨大的吞天鼎，将两人一起扣在鼎下。

    轰！

    *

    天穹之上，敖卷拖着残躯，迎着风雷逆行而上。

    终于！

    冲破天穹阻碍，飞入域外虚空。

    嗷！

    ！

    敖卷发出激动的龙吟声，在虚空之中肆意腾飞，小虬龙跟在它身后，同样喜难自禁，激动落泪。

    敖卷回头，看向青龙界。

    大半个西海淹没在浩浩紫雷之中，整个海域连同天穹一起泯灭，青龙界像被域外大能凌空噼了一刀，留下狰狞缺口，触目惊心。

    嗷！

    小仙芝？它的小仙芝呢？

    敖卷紧张地想要冲回青龙界，被小虬龙拼命阻拦。

    就在此时，紫雷中心突然向内坍塌，一个黑洞陡然成型，疯狂吞噬周围一切。

    无论是茫茫紫雷，还是深埋西海的龙尸龙魂，尽数被卷入其中，就连域外虚空中的能量也被牵引，化作道道流光飞射入内。

    不过十几个呼吸间，浩瀚天地之间万物不存，只余那一个黑洞，连光也照不进，散发出苍茫又神秘的气息，叫敖卷毛骨悚然。

    敖卷定睛看过去，黑洞突然一闪，好似某种恐怖存在眨了下眼睛，之后彻底消失不见。

    虚空中传来一阵阵波动，有域外大能感受到青龙界的动静，正在朝这边赶来。

    敖卷无可奈何，深深看了眼黑洞消失的地方，带着小虬龙破空离去。

    从此天地浩瀚，任龙飞腾。

    但总有一日，它还会再回来，报今日之仇！

    *

    彼时，不知何界，不知何处。

    一丛青竹，一方石台。

    一张棋盘，两人对弈。

    卡！

    一枚白子碎裂，一局死棋，变数突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