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刘峥仪也学着喀斯末大人生前那样，重重叹口气。那口气里，竟也似喀斯末大人那般，蕴藏着诸多无可奈何。

    刘峥仪之所以这般，是因为他清楚知道，沈一心说得是事实。

    任何一个明眼人都能看出，喀斯末大人对喀斯末夫人的感情。

    那是一种相濡以沫，又同气连枝的深厚感情。

    它不会因为生死而阻隔，亦不会因为世俗而泯灭。

    阿鲁娅死了，多慕泽·喀斯末的世界便也像方才失败的“猎日阵”那样整个儿崩塌了！

    即便今夜侥幸救下了喀斯末大人，日后，他也会找别的机会寻死。

    再者，撇开这个不说，喀斯末夫人布阵、设伏失败，波多罗索同样也会处死她的丈夫多慕泽·喀斯末。

    所以，最终的结果是，不管怎么样，喀斯末大人都得死。

    与其让他死在别人身边、死在旁人手里，还不如让他同挚爱的阿鲁娅死在一起。

    有了这些顾虑，沈一心方才才没有出手阻止喀斯末大人的自我了断。

    而这也是沈一心与刘峥仪第一次亲眼见到有人为了真爱殉情。

    其震惊程度，自然非同一般。

    说实话，虽然沈一心与刘峥仪见惯了战场与江湖上的打打杀杀，也见惯了无数死亡，但这种殉情带来的震撼，却仍旧震撼到他们无法形容。

    毕竟，无论身在战场，还是身在江湖，有些生死，是身不由己的。

    但多慕泽·喀斯末追随阿鲁娅而去，却是心甘情愿的。

    沈一心不知道，她将来会不会因为今夜没有救下喀斯末大人而后悔，反正此刻，她是不后悔的……

    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乌云后头钻了出来，刘峥仪一偏头，就能看见沈一心的盛世容颜在月光底下熠熠生辉。

    她可真好看啊……以前我都不敢想，这样有主见又好看的女子，日后会成为我的妻子……

    见沈一心面有戚色，刘峥仪忍不住一把握住她的手，格外怜惜道：“你放心！要是哪天你也不幸丢了性命，我一个人……也绝不独活。”

    刘峥仪说这话的声音不大，但字字落在沈一心心上，却铿锵有声。

    沈一心伸出另外一只手，朝刘峥仪胸口用力锤了一下，再认真看着他的眼睛，道：“倘若真有那么一天，我不希望你跟着我死。你要用你的眼睛，替我继续看着这个世界。看我精心护着的大祯子民，有没有过得更好一些；看大祯有没有解决铎蠹这个外患；看这今后的朝代如何更迭……”

    “看今后的朝代如何更迭？！”听到这里，刘峥仪忍不住哑然失笑：“心儿，你这话说得就有意思了。看遍各个朝代更迭……你可知，那我得活多少岁？”

    沈一心忽然从刘峥仪手中抽走自己的手，待跑远些后，才挤眉弄眼地回头对他狡黠笑道：“仪哥哥自然能活到那时候！因为仪哥哥是……！哈哈哈哈！”

    边说，沈一心边在手中比划了一个龟壳的模样。

    刘峥仪佯装恼怒：“好你个小丫头，什么时候学坏了？竟骂我是个……大王八？！待我捉到你，定替我沈伯父严厉管教你！”

    也就是这样互相追逐的时候，沈一心方能想起来，自己不过是个未满二十岁的年轻女子。

    闺中那些同她差不多年纪的女子，此时要么已经成婚，要么已经是好几个孩子的母亲了。

    可她呢？

    她的将来还未可知。

    或许，她会在战场上待一辈子。

    又或许，会同她方才跟刘峥仪说得那般，没等她成婚、生子，整个人就与世长辞了。

    聪慧如沈一心，自是早就明白“人生无常”的道理。

    故而，很多时候，她便能做到更加珍惜眼前人。

    她珍惜与刘峥仪之间的感情，同时，亦包容任雪婵的吵闹，武霖铃的倔犟，陆非适的“蠢笨”……

    这些同她最为亲密之人，她都格外珍惜。

    而沈一心之所以这样做，并非是因为她大度，而是因为她深谙“珍惜眼前人”的道理。

    自小失去母亲，一直与师父、师弟住在梧桐山上的沈一心，尤为渴望亲密的感情。

    所以，当有人愿意对她付出一分感情时，她便愿拿出同等、甚至更多的感情作为回报。

    这也是为什么，即便任雪婵、武霖铃与她相识时间不长，也愿意留在她身边的原因。

    只要能与沈一心待在一起，她们就会觉得莫名心安。

    而当沈一心遇到危难的时候，她们亦愿意第一个冲上去，为她挡下枪林刀树！

    沈一心心中这些思绪飞扬的所想，暂且按下不说。

    只说她与刘峥仪后来叫醒了众人，又按阿鲁娅所说，让那支一万余人的队伍简单饱腹后，便继续往秦城出发了。

    粗略一算，他们在来回路上花了半月时间，困在“猎日阵”中，又过去半月时间。此时离沈一心上回离开秦城，俨然已经过去了一个月的光景！

    遥记得，秦城主东方嵯曾跟沈一心说过，秦城百姓上下一心抵挡荒钚兵的袭击，最多也就能撑一月功夫。

    此刻……也不知整个秦城如何了……

    忧心秦城现状的同时，沈一心不忘催促整支队伍加快行进的步伐。

    可就算沈一心催得再急，那一万多人，也走不了多快。

    沈一心与刘峥仪吃了阿鲁娅的那两颗“解味甘”，并不觉得继续长途跋涉有什么，但其他人就不同了。

    他们个个都是整整半月时间没有合眼，腹中更被泡发的烤馕塞了个严严实实、满满当当，所以，走上几里路，就要互相搀扶着歇上一歇。

    沈一心明白，倘若强制行军，必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到时，就算勉强到了秦城，也帮不了秦城百姓。甚至，还有可能会让荒钚军趁机偷袭，导致她整支队伍全军覆没。

    知晓了其中的厉害关系，就算沈一心心中再焦急，也不会开口催促了。

    甚至，行上几里地后，她还会主动要求让将士们停下来歇一歇。

    就这样，这支一万人的队伍，走走停停了近乎一夜。

    次日，真正的太阳出来了，照在这支长长的队伍上，既热烈，又温暖。

    此刻，那三名做向导的甘朵司小兵突然急匆匆来报。说是再有半日功夫，就能抵达秦城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