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掌抚过粗糙门板，吴冬临深吸一口气，低下头轻轻一推。
    门缝在注视下逐渐扩大，客厅照入的光亮在地板上留下一条长痕，他坚定抬头，看向一片漆黑的卧室。
    虽然早有心理预期，但里面的一切还是出乎预料。
    没有记忆中的双人大床，更不用提无处寻觅的血迹，摆在他面前的只是空荡的水泥房间。
    “真是的，早知道这样干嘛紧张。”
    吴冬临松了口气，一手按亮门旁开关，悬在房间中央的灯泡应声响起。
    灯光照亮水泥墙，木地板上黏着一团团干涸的浅红印记和一长条风干的黑发，显然是黑丝肉所留，此外便是四散在地的木屑和碎布。
    抬起头，正对门的墙面上镶着成排铁架，展示出一件件他熟悉的物件。
    镰刀、染血铭牌，一盒给宠物猫的冻干，被损坏的组织手机，一面折叠式梳妆镜，以及一件巴掌大、不知是何物的小物件。
    “那是什么？”他试探着迈出一步，又快速收回腿，对房间眯起眼。
    感知扫过房间，内部景象虽一成不变，但摆架上的物品却在感知中幻化变形。
    斑驳镰刀褪去色泽，霎时化为接触不良的彩色投影闪烁，深蓝铭牌像是蒙上一层灰黄滤镜，仿佛一张老旧照片，那盒全新的冻干则变成镰刀一样的虚影，就像在感知中虚拟世界的楼房一般。
    而圆镜和那小物件毫无变化，依然呈实体样摆放其上。
    “虚影是完全虚拟的存在，实体是在现实存在的物品，褪色的对应什么？非真非假？”
    绕开房间中央的干涸印记，吴冬临走向货架，忽地一皱眉：
    “不对，这整片房间也都是实体。”
    感知里所见的一切从未有过解释，全是自己的猜测。
    “梦中所存，虚假亦可化为真实？”
    他喃喃着复述话语，伸手够向架上一直没能辨认出的小物件。
    拿到手里，他发现这小东西异常简陋，主体是一个微型镜头、储存卡和一截电池，此外就是四根焊在其上的短电线。
    他想起来了，这是青茉灵在影子城市一次外出后带回的微缩摄像头。
    她借助镜头发现了真实之梦的异样，之后她被特殊异常处理部门介入，遗失了这部分记忆，从黑皮书上的记录来看，她拥有的微缩摄像头似乎也被没收。
    但她给了自己一个。
    看着手中巴掌大小的镜头，吴冬临想了很多。
    他不知道过程，也不清楚青茉灵是从什么人手里拿到这摄像头的，但联系先前出现的两个人，多半和梦境教团有关，但又和黑皮书上提及内容不完全相符。
    思绪有些乱，他攥紧微型摄像头，上前一把抓来架上的镜子。
    一面折叠式的普通梳妆镜，虽然在看到的一刻，他就清晰意识到这是何物，但在记忆里翻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它的来历。
    倪彤家出事那天，青茉灵随手扔给自己的梳妆镜。
    “所以说，这面小镜子来源于现实，也就是那时的我还没进入虚拟世界。”
    他翻开镜盖，却是一愣。
    镜盖的塑料框架被掰开一条缝，镶在其中的镜子不翼而飞。
    欲盖弥彰。
    镜子，这里在阻碍自己看到镜子！
    “果然有突破口！”
    吴冬临兴奋拿起微型摄像头，将镜头对象自己，却意识到一个问题。
    自己根本不知道如何操作这小玩意儿。
    拨弄好一阵，他始终无法控制微型摄像头，一手把塑料镜盖摔在地上，他大骂一声：
    “妈的！”
    咒骂声在房间中回荡，幽幽归于寂静。
    他举起拳头，一拳砸在墙面上，震得架子一抖，用头撞墙，用指甲抓挠四肢脖颈，直到怒火宣泄的差不多，他才勉强平静下来。
    真实之梦中没有饥饿，但时间会流逝。
    如果真耗下去，他确实能耗到天荒地老，但是……
    青茉灵，她还在梦境教团手里。
    必须找到青茉灵，必须找到她，一切都是为了约定……
    自己废物一样的在这浪费时间，明明有最简单的选项摆在面前，为什么不去选？
    快步踩过地板上的干涸红印，他一脚踹开房门。
    嘭！
    卧室门没关，他冲回窗前，抱起黑皮书，看着上门漂浮的幽幽文字，一咬牙：
    “我必须回去，告诉我离开这的办法。”
    他清楚自己回复的后果，甚至能想象到11面具下传来的冷笑，但自己必须尽快回到梦境对应的现实中。
    “您需要支付同样价值之物，我才可告知您离开之法。”
    一个个文字在眼前不紧不慢地跳动，他的牙咬得咯咯作响：
    “老子他妈做了每一步你让我做的事！那报废手机就摆在那里，这是我们交易的明证！加上这次老子还帮你把那处刑者给废了，总够了吧？！”
    “足够。”
    两字迅速窜出，其后是成排闪出的文字，速度之快仿佛早有预料。
    “不过对您的现状，需要进行一定提醒。”
    “这是您第二次进入失控暴怒，思维的异常已无法被自身察觉，请随时注意您被他人发现的可能，按时服药进行控制。”
    “若被特殊异常处理部门察觉，您将被立即清理。”
    “废个狗屁的话！告诉我出去的办法！”
    他早已忍耐不住，对着书页就是一拳。
    咔嚓！
    一声晶石碎裂之声，冰晶书页完整无痕，反倒是他的整只手臂被震得发麻。
    这本书无法被以任何方式摧毁，他早就试过了。
    他不确定自己的威慑是否成功，结果倒是相符，书页上跳出一行简短文字：
    “卸下镜头，装在镜上。”
    “呵，这下乖了。”
    撂下一句，他一手按上黑皮书，看向另一手中的微型摄像头，两指一扯，轻松将镜头片扯下，转身冲向储物房间。
    附身抓起先前被摔在地上的镜盒，他将镜头按进塑料盖中，迫不及待照向自己。
    镜头之中，倒映出他的脸。
    一张熟悉的清秀书生脸，一张被雕刻而出的……脸。
    棱角分明，皮肤晶莹剔透，头发是杂乱长出的结晶凸起，夹克领上是一颗由水晶雕琢而成的人头。
    右眼只剩镶嵌在眼眶中的一颗漆黑圆球，在半透明眼皮下，他能清楚看到布满血丝的左眼球，漆黑瞳孔散大，其中倒影着空荡白墙。
    夹克衣领间，他看到一条麻绳勒痕，像是围脖一圈的浅红项链。
    “不，这不是我！这……”
    他惨叫着将镜子摔落在地，却惊恐看到自己的双手皮肤一块块凸起，猩红结晶如同倒刺般一丛丛长出。
    “不！我！”
    苍白光芒从摔落在地的镜面中爆发而出，瞬间吞没哀嚎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