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明月清风故人心
作者:白若遗   云间草最新章节     
    “本来只是想在走之前试一试,没想到还真联系上了,而且一眨眼的功夫,你已经坐在了我面前,呵呵。”
    秦风微笑着看着何朵,这个曾经少不经事的丫头,如今已摇身一变成为干练利落的职场女青年,身上甚至还隐隐散发出一丝精明市侩的气息。即便如此,也不影响他对这个丫头发自内心的认可与关心。
    “我就不该在电话里一下子认出来你,就应该让你找不到我,狠狠地感受下联系不上我的滋味!凭什么我找你找那么多年都找不到,你要找我的时候我就顺顺利利出现在你面前?太不公平了!”
    “你看你的手,原来那么灵活柔软,现在也竟然老了……还有你的白头发,都这么多了……你这些年都干什么去了啊!你真狠心一直不联系我啊!”
    何朵紧紧握着秦风的手,抚摸着他手心里的浅茧,又是心疼又是难受,连连抱怨道。
    秦风依然一副笑呵呵的样子,耐心等待何朵唠叨完,调皮地眨了眨眼睛,说道:“你想让我先回答哪一句?”
    何朵也咧嘴笑了起来,给秦风又添上一杯茶,道:“随你喽!”
    秦风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突然闪过一丝严肃,但很快又迅速恢复了过来,那状态和十年前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
    “其实我也没啥可说的,就是来看看你,要不你先说?”说罢嘴巴一咧,再次嘿嘿笑了起来。
    “哈哈哈!”何朵也默契地开怀大笑。两人就这样笑一会,闲聊两句,又笑一会,又不着谱地闲聊一番,大半天也没说出什么实在的信息。
    只是真的很开心。
    “原来你这么多年一直都在江临附近啊?建州,离江临就两百多公里呀!”
    “可不是,早知道你就在江临,我就早早的找你了。”
    “可惜了,白白错过这么多年。那你家里人呢?”
    “老婆和女儿跟我都在建州,这些年苦了她们了。”
    “嗯,不过至少也是和家人在一起。”
    “是啊,不管怎么样,一定要把孩子带在身边。孩子从小生活在父母身边,不缺乏关爱,也能及时教育。就是现在又打算回去了,娃折腾的,唉!”秦风掐灭吸完的烟头,从烟盒里又掏了一根出来。
    “还是这么嗜烟如命啊!少抽点。”何朵嗔道。
    “不行,别的都可以,烟你不能抢!呵呵。”秦风又啪嗒啪嗒吸了起来。一边抽着,一边用手往窗外扇动几下,想把烟引到窗外。
    “没事。”何朵说完,扭头看向窗台上凭空挂着的一盆蝴蝶兰,再往远处,便是漂浮着几艘小船的绿油油的运河。运河的绿色调并不是因为水脏,而是反射了两岸浓密的绿植色彩而成。幽静娴雅的运河和岸上热闹纷繁的游人商贩形成两种反差,却又在阳光热情的俯视下辉映的非常和谐。
    “那你接下来真的就要回老家了吗?好容易我们才相见,你这又要走了。”何朵撇撇嘴。这个习惯只有她和秦风在一起的时候才会有,如今时隔九年,竟然又下意识地做了出来。
    “目前是这么决定了。只是罗小凡还没松口,希望我能再帮他两年。”秦风给何朵添上茶水,悠悠说道。
    “真没想到这些年你们居然一直都在一起。”何朵想起罗小凡当年那个坏笑的吻,心里泛起一丝感慨。
    秦风刚吸口气准备解释,何朵抢先说道:“当初在齐阳省,是我对不住人家,所以人家现在需要帮忙,我必须回报。”说完后白了一眼秦风,坏坏地笑着。
    “哈哈,你呀你,一点都没变!本来刚开始见到你时还感觉你成熟了呢!”秦风摇摇头说道。
    “因为你也还是你呀!”何朵调皮地说完,眼睛却不禁有些湿润。
    秦风会意,温柔地看着她,笑而不语。何朵的一颦一笑,还是和以前那般丝毫不差地落入他的眼中。而在何朵眼里,如今的秦风也更沉稳,更有故事,背负更多了。
    “不要竟说我啊,说说你。”秦风转移了话题。
    “那就是另一个又长又无趣的故事了。”何朵悠悠说道。
    时隔九年,两人早已走在完全不同的轨迹上。如今时空刹那交错,虽是偶然坐在一起,却没有丝毫隔阂和生疏,反而还是像当年朝夕相处的时候一样,滔滔说个没完。从中午说到晚上,从茶馆换到饭店,一直到饭店即将打样,才不得不接受再见的到来。
    “这些年,你也不容易。”秦风简单的几个字,说的何朵眼泪差点又溢了出来。
    “彼此彼此,这就是生活吧!”何朵苦笑道。
    “我得走了。十点半的动车,今天最晚的了。”
    “我送你。”
    “送啥送,你早点回去,明天还要上班。”
    “下次见面,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了。”何朵叹道。
    “所以才不要送。”秦风笑着拍拍何朵脑袋,两人走出饭店。
    明月清风、灯火通明的江临夜景随即展现在眼前。何朵带秦风穿过马路,拐过一个十字路口,便到了美丽的玉湖湖边。诺大的黑漆漆的湖水在轻风吹拂下悠悠拍打着岸边,就像哼唱着摇篮的母亲正轻轻哄着孩子入睡。两人放眼远方,星光璀璨的城市夜景正反射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好不热闹。另一侧则是静卧在月色下的浅灰色山丘的线条,完全不同的寂然恬淡。
    “那个付朗,我觉得不合适。朵朵,要学会保护自己,不要让自己受伤。”秦风提醒道。
    “我不知道……其实我对他真的有感觉,只是我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你说我何朵,这么多年什么风雨没经历过?可唯独感情这一关,我怎么,唉,就看不清呢?”何朵有些郁闷。
    “你太善良了,我怕你受伤。”秦风认真地看着何朵,继续说道:“虽然你现在工作上已经挺成功,但是你这个人吧,其他各方面还和以前一样,傻得很,心软,可是又要强。你要找一个能保护你,包容你的。”
    “那你别回宁水呀!你不回去,万一我哪天伤心了,还能去找你喝酒!”何朵坏笑道。
    “你呀!”秦风把烟头摁在垃圾桶上蹭了蹭,然后丢了进去,回过头继续说道:“我再看吧,也许不会走。”
    “好啊!”何朵开心地跳了起来,还是像当年那个傻丫头般无所顾忌,开心和伤心都是一念之间。
    “车来了,我走了。”一辆出租车停在两人身边。
    “秦风,再见。”
    “再见,朵朵。”
    “哥,再见。”何朵望着远去的车子,嘴里低声说道。
    曾经那个也许只要往前走一步、或者转过身就能成为恋人的白月光,那个不顾一切陪自己出生入死的明月清风,终究还是走上了不同的人生。好在岁月轮转、缘分更迭,原以为终生不会再见的两个人,还能有如今这般促膝长谈的相逢时刻,倒也给人莫大的慰藉。
    只是随着时光的沉淀,当初种种懵懂炙烈的儿女情长,如今早已深埋地底,只留下相视一笑的默契。这如梦似幻的明月清风,也终究成为了别人的世界。
    何朵最后还是接受了付朗。
    也许是因为见过秦风后,越发感觉芸芸众生中只有自己宛若浮萍;也许是雷雨交加的夜晚里,起身一扇扇关掉家中的门窗时的那份凄凉;也许是雨过天晴的明媚日子里,游走在天地之间前后无依的那种寂寞;也或许是再次进入美容院和美发店时,服务人员给她的问候已经是“孩子多大丈夫何方神圣”的话题。总之自己已经三十岁了,不再年轻;总之自己的眼里和世界里,似乎已经没有别人了;总之,对于付朗,自己下不了狠心,也离不了他。
    当然,如果没有付朗大醉之时跑到自家楼下大声呼唤着说“何朵,我喜欢你”这样的事情;如果不是何朵把付朗拽进家里刚准备训斥时,付朗一下子吻住她的那份冲动,可能何朵也没办法快速下定决心。
    恋爱后的何朵成了典型的两面人,一面是工作上毫不留情雷厉风行的女魔头,另一面则是蹑手蹑脚心怀鬼胎偷偷恋爱的小女人。在付朗的全力配合和敏锐防护下,何朵的两张不同面孔倒也切换的灵活自如。
    虽然付朗很不喜欢偷偷摸摸,曾经想过各种办法明示暗示身边的同事们何朵是自己女朋友的事情,无奈在何朵的威逼利诱和郑重“恐吓”下,逐渐偃旗息鼓。
    何朵受够了公司的各种恶意八卦,非常反感成为别人茶余饭后消遣的话柄,毕竟这些年自己没少经历此类事情。何况付朗确实比自己小六岁,这样老牛吃嫩草的“英雄”事迹实在让自己难以面对。何况谁知道两人的恋爱能维持到什么时候?也许最后各奔东西了呢?如果是这样,那现在就更没必要露出在公众面前。
    何朵道理说的头头是道,付朗虽然心里不爽,却也拗不过她。对他而言,如今俩人能正式走在一起,已经是相当幸福的事情,那就先由着何朵,等以后再慢慢说吧!
    虽然享受着爱情的甜蜜,何朵内心却总是隐隐悬着,因为母亲许娇兰已经住院半个月了。
    由于胆囊炎发作,许娇兰腹痛难忍,便住进了宁水医院。基于手术规模不大,何许夫妇便没让何朵回去。毕竟来回几千块的机票,花在手术费上更有意义。何朵便也没再坚持,想着等母亲出院后,趁国庆假期再回去看她,正好哥哥姐姐出力,自己出钱。谁知这都住院一个多星期了,手术的日程却迟迟没有出来,因为医生怀疑许娇兰得的可能不只是胆囊炎,而是肝癌。
    肝癌毕竟是大病,总要再三确诊才能定性,而这个确诊一拖就拖了半个月。半个月的时间里,许娇兰因为腹痛难忍,几乎很难进食,医生又停用了她的降压药。虚弱的许娇兰心态早已临近崩溃,却又碰上不懂事的儿子大闹病房。
    虽然和父母同住宁水,何平和媳妇却并没有照顾许娇兰,反倒是从虞市回来的何文每天待在病房伺候。这天何文和父母正在病房吃打包回来的早饭,何平黑着脸走了进来,坐在一旁端着手机,也不说话。
    “你吃饭了吗?”许娇兰虚弱地问道。
    “没有。”何平哼道。
    “那你吃这个花卷吧,还有米汤,我吃不下,不想吃。”许娇兰说道。
    何平没有吭声,何文却看不下去,冷语说道:“医院门口右拐就有很多卖吃的的小摊儿,你去买点吃。”
    “我不吃。”何平说道。
    谁都看得出来,他应该是连吃饭的钱都没有。如果不是何文的这两句话,何平就会顺水推舟将就吃掉母亲的早饭。
    何文不想再说什么,埋头吃着自己的早餐。对这个不学无术无耻啃老的弟弟,尤其还是个孩子的父亲,她已经无话可说。
    许娇兰却心疼儿子,再次叫着何平过来吃她的午餐。
    何平却突然大吼道:“吃吃吃,到死里吃!都说了不吃了,听不见啊!麻不麻烦呢你!”
    这一个大吼,不仅吓到了病房里其他的病人和家属,也深深刺痛了本就脆弱的许娇兰的心。
    “你吼什么吼?咱妈还病着呢,你冲她吼啥?!”何文斥责道。
    “你给我闭嘴!一天天的这样那样,能死你!听不懂人话?”何平的嗓门更大了。
    “死娃,你出去!”何胜军压低嗓子,冲儿子怒道。
    “咣”的一声,何平摔门而去。留下满面赤红的何家人,和一屋子震惊的患者及家属。
    当天下午,许娇兰就突然晕了过去。经过紧急抢救和检查,医生宣布她得了脑梗。
    旧病还没理出个所以然,又引发了新病,何文便赶紧联系了何朵。姐妹俩商量后,决定把母亲转移到省会城市的大医院,不能再耽误下去了。
    如此一来,何朵自是再也不敢耽搁,火速飞回了原中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