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月做的四菜一汤，把家里那张吃饭的小圆桌摆得满满当当的。
    王香莲只看这一桌子的菜，也知道这儿媳妇招待他们是用了心的。
    “清月，骁辰那臭小子是我没教好，你别放心上。妈心里你就是我们秦家最好的儿媳妇。”
    沈清月灿然一笑：“妈，我没生气，你快吃饭吧。”
    不就是个十几岁的小屁孩？玩这些幼稚的把戏。她沈清月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还不至于跟他置气。
    他能做什么？赌气不吃饭只有妈妈会心疼而已，根本伤不到她。
    秦骁辰闻着外面的饭香，恶狠狠咬了带来的冷硬馍馍一口，越吃就越觉得心里憋屈。
    刚吃完手里这个馍，他就坐不住了。
    秦骁辰开门出去，沈清月和王香莲吃得正香，有肉有菜的，他就是过年都不见得能吃得那么好。
    可他秦骁辰是有骨气的，要想他坐下吃饭，那得像刘备三顾茅庐一样请他。
    他站在门口扬起自己高傲的下巴，等着沈清月求他过去吃饭。
    但沈清月偏偏就是什么都不说，他那个胳膊肘子往外拐的妈更是不会叫他过去坐下。
    秦骁辰气得扭开头就往外走。
    哼，他才不稀罕！
    他关上门出去，回头看了一眼，沈清月根本没追出来。
    秦骁辰冷冷一笑，这就是一家人？
    王香莲看秦骁辰摆着臭脸往外走，直接转头跟沈清月说：“别管他，他身上没钱，过会儿他就知道回来了，惯得他一身臭毛病！”
    王香莲也不懂，秦骁辰这个臭小子之前在家都好好的，怎么一见自己嫂子就成了这副没礼貌的样子？
    沈清月点点头，往嘴里塞了一大口糖醋荷包蛋。
    煎得焦香的荷包蛋，裹着浓浓的糖醋汁，酸甜可口，赶走所有坏心情。
    秦骁阳分到的房子在一楼，沈清月一边吃一边往外看着秦骁辰的去向。
    他正坐在院里抱着胳膊生闷气，还时不时抬头往三栋楼的出口处看一看。
    沈清月咂舌，这脾气跟他那个哥简直如出一辙，都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想想秦骁阳，沈清月又觉得心里有些柔软。
    秦骁阳比起秦骁辰可爱得多，虽然还是别扭，但该干的活是一件都没有少干过。
    吃过饭，沈清月把王香莲扶进屋里歇着，收拾桌子、洗碗。
    往窗子外面一看，秦骁辰已经不知道上哪去了。
    沈清月赶紧收拾好家里出门找他。
    十六岁，少年气盛，思想还没有高度成熟，身形、体力又接近成年人，很多人就是在这样的青春期走上歧途，酿成错事。
    这时候的治安可不比后世，这么个瘦弱的小少年赌气跑出去，要是被人抓到黑砖窑里做苦力，那搞不好这辈子就得毁了。
    沈清月虽然有自己的脾气，但也分得清事情主次，不该脾气上头的时候，她都能保持自己的理智。
    沈清月在大院院子里绕了一圈都没看见秦骁辰，眼看天快黑了，她也有些心急。
    此刻，秦骁辰正窝在两年前自己避风的墙角，眼眶发红。
    这次的他再也没有回头往那个让他失望的地方看，他的目光只停留在自己脚底下的这块地。
    院子里的路灯亮了，他趴在臂弯中听着周围的动静。
    耳边偶尔会传来几声院子里孩子嬉闹的声音，再后来又是家长出来叫孩子回家的声音，再然后就是一片寂静。
    他知道没有人会来找他。
    他妈正为沈清月那个恶婆娘生他的气，恶婆娘连下雪的时候都能狠心把他关在门外一晚上，更别说现在。
    风越来越凉，他身上那件薄薄的短袖什么都挡不住，胳膊被夜里的凉风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瘦弱的少年就像是根在风中摇曳的残烛，风一吹，就几近熄灭。
    突然他耳边响起一阵急促的喘息声，面前的灯光被遮了个严严实实。
    沈清月的声音难掩怒意：“秦骁辰，你要睡觉回家睡啊，这是做什么？想当流浪汉？”
    在大院里转悠了好一圈，才在角落里找到这个十六岁的叛逆少年，沈清月既无奈又气愤，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
    秦骁辰从臂弯中抬起头，一滴晶莹的泪珠自那双倔强的眼睛滑出，他紧抿着唇，说不出一句话来。
    两年前他没等到的人，今天却来了。
    “为什么上次不来找我？”
    那天的夜比今天冷上十倍，而这个女人的心也比现在狠上十倍。
    沈清月想起了两年前秦骁辰来家属院的时候，下着雪的夜里，原主连家都没让他进。
    “上次你就在这里睡的？”
    秦骁辰乌眸低垂：“你以为我还能去哪里？”
    沈清月沉默了，记忆里原主把秦骁辰赶走以后，秦骁辰也没再回来敲过门，她也就理所当然以为这个孩子有住的地方。
    可没想到寒凉的初冬夜，他就是窝在这样的墙角睡了一晚上的。
    原主死了，可这一桩桩一件件伤人的事，已经成为了这个小小少年心头解不开的结。
    沈清月蹲下身子，把身上的外套脱下盖在面前的少年身上轻声和他说了句：“对不起。”
    秦骁辰眼睛里的眼泪止不住的往外冒，他没想到这个女人真的会跟他说对不起，那么轻易的就跟他说了对不起！
    他以为他要努力爬到最高点，再把这个女人狠狠踩在脚下，让她仰视他，才会等到这句对不起。
    可这句对不起来得却那么容易。
    沈清月拍拍他的肩膀：“回家吧。”说罢站起身朝他伸出了手。
    秦骁辰抬起头看着她，她白皙圆润的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温和，再没有从前的戾气。
    可不知怎么，明明是差不多的年纪，他却能从她脸上看出来几分慈祥？
    秦骁辰拍开了她的手，自己站起身来：“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沈清月挑眉，这不就是孩子气吗？
    秦骁辰自顾自走在前面，越是往家走，秦骁辰就越觉得心里难受。
    今天那一桌子菜，他可一口都没吃上！
    道歉了又怎么样？还是一样是个苛待弟弟的坏嫂子？
    进了三栋的门，沈清月快走了几步，去开了门。
    秦骁辰走进去，看见空荡荡的餐桌，心里郁闷极了，正打算去卫生间洗漱，沈清月拦住了他。
    “你不吃饭了？”
    秦骁辰吸了吸鼻子，把她披在他身上的外套丢在沙发上，没好气的说：“哪儿还有饭？”
    沈清月没跟他计较，到厨房的蒸锅里把给他留的菜都拿出来。
    秦骁辰看呆了，她居然给他留了饭菜。
    秦骁辰回想着今天自己对她的态度，红着脸低下了头，嗫嚅着说了句：“对不起。”
    他声音太小，沈清月都没听见他说了什么。
    沈清月摆好了碗筷催他：“愣着干什么？快来吃饭啊，明天你还得早起送妈回去呢。”
    秦骁辰这次不和沈清月犟了，他走过去，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果然一如他想象的那样好吃。
    沈清月洗了手看他吃得正香，笑了下。
    “吃完把碗洗了，待会儿你睡你哥的屋。”
    秦骁辰赶忙把嘴里的香喷喷的饭菜咽下去：“那嫂子，你睡哪儿？”
    叫出来这两个字，好像也没有他想象中那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