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别人，恐怕就被安妍糊弄过去了，可是这是陪着安妍一起长大的彩月。她知道小姐这个时候已经生气了，可是她没办法，她真的不想去当通房。
    她抬头想说几句，正巧碰到了大小姐的眼神。大小姐这人表面看着和善，对待奴婢极其友好，其实心里瞧不上这帮奴婢。平时施舍一些小恩小惠，搏一搏名声，其实根本不在乎这帮奴婢的命。
    她只能起身退了出去，她小心地关上了门。在关上门那一刹那，她眼泪就流了下来，她好恨。
    好恨自己只是一个奴婢，恨父亲母亲为什么要生下她。恨自己为什么是个女孩，若自己是男孩，父亲母亲是不是就留下自己了。也恨老天不公，为什么当初要被分配到大小姐的院子。
    她还记得院子里的彩夜，当时大小姐才九岁十岁的年龄。王家家主喝醉酒，一眼看上了彩夜。大小姐人精一般的人物，看王家家主看彩夜的表情和眼神，就知道王家家主打的什么主意。
    大小姐也是问了，彩夜可愿意。彩夜家中早就替彩夜说好了娃娃亲，俩人两小无猜。从小一起长大，一起在府中做事，那小厮还是大小姐的专用马夫。大小姐一直知道，她还是问了彩夜是否愿意，还承诺了许多东西。
    结局可想而知，彩夜自是不愿的。彩月还记得彩夜当时说：“就算有金山银山彩夜也不愿。”当时大小姐也是这副表情看着彩夜，佛口蛇心的说着：“你既不愿，我也不逼你，下去吧。出嫁之时，我定会为了我们的主仆情谊，给你添置些嫁妆。”
    彩夜当时感觉大小姐如天上的仙女一般，欢天喜地的感谢了大小姐一番。她还回到奴婢住的地方跟大家说，大小姐是这天底下最好的人。
    过了没几日，大小姐，她借口有东西落在外祖父的书房了，让彩夜去取。彩夜不疑有她，便去取东西。结局可想而知，彩夜被那王家家主糟蹋了，王家家主比她祖父还大上几岁。
    事发了，王家家主只说吃醉了酒，不小心误认为彩夜是房里的通房，更说愿意给彩夜侍妾的位份。
    是，这世道有的是想要这王家家主，侍妾之位。可是那是别人，不是彩夜。彩夜不愿，她一点都不愿。当时彩夜面如死灰，对着彩圆笑了笑，只说了一句：“替我告诉牛哥哥，彩夜这辈子怕是不能陪他了。”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彩夜定是要入王家府邸了，可是，谁成想是这样的结局。
    彩夜把身上的家当都给了娘家，又请这帮婢女吃了一顿饭。随后，她自己悄无声息的跳进了王家书房后面的井里，等发现的时候人已经泡的认不出人样来了。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是意外，彩夜的死是她想不开，这本就是王家家主不故意而为之。就连彩夜的牛哥哥也是这么以为的，从那以后，他每日忙完就会把自己灌醉。
    若不是那天彩月去伺候大小姐，听到大小姐和夫人的说话，那么彩月也一定会被蒙在鼓里。
    彩月看到大小姐躺在王氏的怀里，听到那平时温婉可人的大小姐说着这世上最恶毒的话。
    只听大小姐说：“能给外祖父做妾是她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她竟还敢拒绝。她是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个奴婢，真拿自己当个玩意儿了。还不愿，她也配？真是晦气，要死那里不好，非得死在外祖父书房处。”
    母女两人亲昵的说着话，完全没有发现站在帘子后面的彩月，这才让彩月发现大小姐的真面目。
    想到此处，彩月才觉得无能为力。难不成真给太子去做妾？可那太子妃在宫宴上，连大小姐都敢陷害，更何况是她这么个小小奴婢。
    大小姐知道那太子妃不容人，她过去就只有送死的份。没成想，大小姐竟然还是起了这个心思。彩月此刻心里只觉得冰凉，想哭又不敢哭，怕被别人发现异常禀告大小姐。
    可是眼泪哪里是控制的住的，她泪水滑下正巧被洒扫的看见，她连忙解释道大小姐屋子里的炭火太热了。
    此时没人，她独自坐在院子小河边的假山后面，这是安妍小的时候缠着安国公给她打通的，连接的是外面的运河的活水。
    她抹着眼泪，抱着双腿，脑子里胡思乱想着：要不跳进去吧，至少身子还是干净的，不用被人磋磨。她望向水边，不禁就想起彩夜当时的模样，那也太难看了些...
    她把头埋进双腿，怎么办谁能帮帮她，给她一个出路...她真的没有办法了，这是彩月脑子把认识的人都过了一下。只求能找到个，说的上话的人，让大小姐放她一马。
    她不禁想到前些日子碰到巧菊，巧菊是个憨傻的，总是笑嘻嘻的。给一点好吃的就什么都说了，前些日子正巧手里有一些桃酥，碰到巧菊就给了巧菊。
    当时她没有差事就问了巧菊去干嘛？因为巧菊拿着包裹像是出远门。巧菊边吃边笑说着，她父母年迈，她跟二小姐说了。二小姐就让她把她父母接来，寻个差事，照顾起来也方便。
    彩月一下抬起头，脑海里都是二小姐的模样。对，二小姐，二小姐对下人那么好。可是自己也不是二小姐的下人啊...多么希望成为二小姐院子里的人...
    第二日彩月寻出了二小姐之前派人送来的花样，寻了最难得一个，假装不懂得去问大小姐：“大小姐，奴婢看这处有一些不懂，可这花色实在是好看。”
    安妍接过看了看，的确不错，就是太难了：“你去妹妹院子走一趟吧，她腿刚好，想必不会乱走动。顺便问问咱们的人，看看是否能进二小姐的屋子。”
    彩月达到目的激动地点了点头，有点控制不住语气里的兴奋，兴奋的说着：“是，大小姐，奴婢去去就回。”
    彩月刚迈出门，就听大小姐在后面说：“等一下！”彩月心都凉了一半，还是规矩的转身：“大小姐有什么吩咐。”
    大小姐给了一些碎银和铜板：“你去她的院子里，仔细瞧瞧那扳指摆放的位置。若是没瞧到，便拿着这些去问问院子里的人知不知道。”
    彩月后背都出了一身汗，以为大小姐发现了什么端倪。她低着头叹了一口气，才去接了铜板和碎银。这回她没有迟疑，快速的出了院子，那是她争取来的希望。
    小院里，主仆正在聊天
    巧梅手上弄着要去寺庙的东西：“小姐，寺庙那边，奴婢哥哥已经准备好接待了。”
    我一直觉得运出去不保险，还是要去一趟寺庙以防万一。到时候亲自去把香柱运进寺庙，巧梅哥哥已经在寺庙处装成寺庙的下人。
    巧荷拿出温侍妾的信物：“小姐，温侍妾想...想见见她妹妹。”
    我看着巧荷，巧荷在外人面前从来都是板着脸的。她不是性格如此，而是脸天生就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她此时就是很紧张的，不知道怎么办，但是看脸色还是板着脸的模样。
    我看着巧荷紧促的模样，起了逗弄的心思：“你可应了？”巧荷立马摇头，眼泪都要出来了：“奴婢不敢！”
    我接过信物：“逗你的啦，怎么还要哭了。不逗你了，不逗你了。温侍妾想见就见吧，巧梅，你安排一下让你哥哥带侍妾的妹妹同去寺庙。”
    我撒了香在信物上，递给巧荷：“告诉温侍妾，雨水之时我要去上香的消息，别的不用说了。”
    巧荷拿着信物刚走，巧梅就来看那名贵的香料。立马心疼的脸都皱了起来：“小姐，很贵的，真的很贵的！”
    我看着巧梅：“这香的功效，你还记得？”巧梅边收起来边说：“触碰之人，都会沾染香气，久久不能散去，所以才值千金。”
    巧梅转身过后，又转了回来摆在我面前：“奴婢明白了，小姐多用点！”
    彩月刚进了院子就高喊着自报家门：“奴婢彩月，来拜见二小姐。”
    屋子里隐约能听到一点声音：“嫡姐的人？巧梅，让她进来吧，你仔细盯着别做什么动作。”
    彩月进来上去就行了个大礼：“奴婢，彩月参见二小姐。”我本随意的翻着书页，被她这模样吓了一跳：“巧梅，快扶起来，今儿这是怎的了？嫡姐有什么吩咐直说就是，妹妹没有不依的。”
    只见彩月摇头，看了看我，欲言又止的看了看巧梅，就是不开口。我放下书本：“直说就是，巧梅是我屋子里的人，我自是信得过。”
    彩月还是纠结了一盏茶的时间，还是磕头在地：“二小姐，求您救救彩月。把彩月叫来您屋中伺候吧！奴婢定然对二小姐忠心耿耿的。”
    我不愿听这些：“原因。”
    彩月紧握着双手：“二小姐...奴婢不能说。”
    我又拿起书：“巧荷，送客。”
    巧荷板着脸就去拉彩月，彩月见来真的，立马磕头：“二小姐，奴婢听说您对奴婢们最是宅心仁厚了，奴婢真不能说！”
    巧荷拽着彩月到门口的时候，彩月一下哭了出来：“奴婢说，奴婢说！”巧荷回头看了我一眼，见我无动于衷又继续拉着彩月。
    彩月使劲挣脱开巧荷，跪在我面前揣着我的裙角：“大小姐她想让奴婢去给太子做妾，好人家谁愿意去做妾，二小姐，求您救救奴婢。您救了奴婢，奴婢定然报答二小姐。二小姐，说不定，您救了奴婢以后，您以后也定不会为人妾室。”
    我看了眼巧荷，巧荷立马上前扯回握在彩月手里的裙角：“我的婚事，自是由圣上定夺。无论是妻是妾，我都感恩皇恩。”
    彩月不愿松开，死死的拽着：“奴婢知道彩夜是被大小姐害死的！还知道大小姐的真面目！不知~二小姐想不想听！”这是彩月最后的筹码了，她不敢抬头看着我，只低着头，紧握着手里的裙角。
    我示意巧荷松手：“说吧，想我怎么帮你，要你进我的院子是不可能了。你是嫡姐的人，我没有理由，也没有道理，敢去要嫡姐屋子里的奴婢。”
    彩月这才抬头：“奴婢只愿做正头娘子，无论是小厮还是什么都行，实在不行...洒扫小厮都行。只求二小姐救救奴婢吧，二小姐！您要是不救奴婢，奴婢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我让巧荷扶彩月起来：“说说看。”
    彩月立马前言不搭后语的说着，一会说着彩夜一会说着牛哥哥，一会又说了王氏。一会又说什么九皇子，还有四皇子，还有什么时候故意碰到的太子。
    彩月刚说的时候我就让巧荷去遣散院子里的人了，等巧荷回来的时候听着彩月“胡言乱语的”的样子，皱紧了眉头。
    巧荷盯着彩月，这彩月一会哭一会笑，一会又自嘲。巧荷看了看小姐，就那么仔细听着彩月说话。巧荷默默的离近了小姐，做好了准备，防止彩月失心疯弄伤小姐。这彩月是疯了，疯就疯吧，别伤了小姐。
    我听她说完，点了点头：“你受苦了，若是把你许给了一直在外奔波的小厮你可愿？”
    彩月狂点头：“奴婢愿意，奴婢定真心实意与他过日子。奴婢本就想等大小姐出嫁之时，奴婢给自己赎了身就去看这大千世界，奴婢愿意。”
    巧荷，带她下去整理下衣衫。她的眼睛要注意，还有把那绣花样子的步骤教给她，切记不能让人看出来她刚哭过。
    巧荷小心扶着彩月，怕她再次“发疯”。我看着彩月离去的背影叫住彩月，彩月什么都说了心里坦荡自然而然的转了头：“主子有何吩咐？”
    彩月话语一出，惊呆了巧荷。我不以为意：“嫡姐是否让你打探了那扳指的所在之地？”彩月点点头。
    我从荷包拿出来在彩月面前晃了晃：“知道它在何处了？”彩月立马说道：“奴婢绝不会透露半个字。”
    我摇摇头，又装进荷包里，让巧荷带着彩月下去。
    过了半个时辰，巧荷才回来。她搬来个凳子，把我的腿放在凳子上，捏着我的腿：“小姐，奴婢不明白，您理那疯子干什么。奴婢带她回了屋子，她又大哭了一场，哭了好久才罢休。还好天气没那么暖和，还有一些冰。要不然她回去定会被大小姐发现，大小姐在以为我们对彩月干了什么呢。”
    我任由巧荷内我捏着腿，拿起书继续看着：“她没疯，只不过是一可怜人，被逼的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
    巧荷不能理解彩月，又不敢违背小姐的话语只能岔开话题：“小姐，您不怕彩月是大小姐派来的卧底？彩字辈的都是大小姐的贴身婢女，都是夫人从王家带来的女童，精挑细选培养出来的呢。”
    我看着巧荷：“你说若是你和彩月说的话，我信谁？”巧荷立马挺直身子：“自然是奴婢了，彩月怎么说也是大小姐的人，就算真的归顺了也是不能信的。”
    我翻了一页：“是啊，你都知道的事情，她怎么能不知道呢。她也是没办法了，才求到我这来。”
    “我若是给她寻个夫婿，有何坏处？大不了就是嫡姐拒绝。你看她今天的样子，若是我不同意，那么她定会连我一起恨起来。大小姐她自是动不得，可是我呢，到时候她去嫡姐哪里对使绊子还是可以的。”
    巧荷不太相信：“彩月不过就是一个奴婢...”
    我打趣的看着巧荷：“奴婢怎么了？巧荷可听过枕边风？一次两次的兴许是不信的，若是时间久了呢？是信自己的身边人，还是信那庶女的姐妹？”
    巧荷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我拿起茶杯，吹了吹里边的热茶：“你哥哥最近可找你要钱了？”
    巧荷手中的动作一顿，没一会，又动了起来。冲着我笑了笑，又低下头，手左一下右一下的捏着我的腿。
    巧荷沉默了一盏茶的时间才说：“奴婢把小姐赏赐的金簪买了，全都给了他们...”
    我叹了一口气：“卖了就卖了吧，以后还会有的。那东西本没什么标记，款式也有些老旧了，正常也是要拿去换银子。”
    巧荷苦笑：“小姐就别安慰奴婢了，前些日子，他们说奴婢那哥哥要娶亲了...”
    我放下茶杯：“也好，你哥哥什么时候娶亲，我定要添置一份进去。”
    巧荷眼泪掉落下来，她低着头，侧着脸：“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这些年已经把所有家当都给了他们，身上已经没有多少银钱了。奴婢只能当了那金簪，可是，过了几日。他们又说不够，又来要，奴婢实在没有了。他们...他们便说...”
    巧荷还没说完，大颗大颗的泪珠就滴落在我腿上。巧荷连忙手忙脚乱的要擦，可是眼里的泪水丝毫没有要停止的意思。泪珠滴落在裤腿上，又怎能擦得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