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地，相册每张照片他都能看好一会，每张照片里的景象也都是他不曾设想过的场景。他只感到自己没见过什么世面，而且这些照片上展示的东西距离他太遥远了，他看了半天甚至连半点嫉妒的心理都没有。
    他翻来覆去，想要再找找鞠娇的生活照，不然一会互相看完相册他都没有话题可聊。然而，在他一目十行的翻页下，终于有那么一张照片，让他重新提起了与鞠娇交流的兴致。
    那是一张带有层层滤镜和特效加持下的照片，鞠娇破天荒地在脸上涂了浓妆，身着一身黑衣惹得照片整体都有些阴郁起来。她侧头嘟着嘴，还摆出一副对任何事物都漠不关心的样子。
    徐小伍起初看到这张照片还不敢相信是她，后来他抬头看向鞠娇好几次，才分辨出来这照片里的大概就是好几年前的她。
    “哎，照片上的这个人是你吗？”他将照片给鞠娇看。
    “是我。”鞠娇很大方地就承认了。
    徐小伍没有预料，诧异地看着鞠娇。他仅仅随口一问，她竟然回答的这么干脆。
    “你这样看我看嘛？”鞠娇被人翻出了老底，饶是她早有准备，脸皮现在也不禁红了半边，一直红到了耳根才停下来。
    “咳咳。没什么。”徐小伍重重地咳嗽了一下，好像在掩饰尴尬，“就是不确定。”
    “怎么，我的变化很大吗？”鞠娇通红着脸没有因为羞涩低下，反而努力扬起头，暗自嘀咕，“该死的，真是运气好。相册里这么多照片，没想到你这么快就翻到了。”
    “那这张照片上的水印是什么意思？”徐小伍腆着脸指着照片最下面的空白处，那里有行小小的字，但是貌似是因为一直传导照片被压缩的很严重，让人看不清上面写的是什么，于是又问。
    “让想想。”鞠娇紧紧盯着那行字，瞬间心领神会。紧接着她又看了一眼照片上几年前的自己，顿时只觉得太可惜了。
    当时她只顾着添加一些乱七八糟自己引以为傲的特效，才导致原片没了。现在再看看，浓厚的滤镜下依旧能看出那对清澈的瞳孔，还有那源于内心的一颦一笑，无不洋溢着年轻的氛围。
    不多时，她便从回忆里抽身，一本正经地回答，“这个照片有好多年前的那种感觉，我还记得当时发朋友圈的文案；喜欢黑色，感觉就像是在给我的生活戴孝。”
    “这个文案.....真牛。”徐小伍说不出什么话，下意识地回答。眼见鞠娇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他又细细地看了看照片，想从照片里挖出一点他觉得能称赞的地方。
    但他找了半天，还没找出自己想说出的话，只好绷住嘴吐出几个字，“青春不需要修饰，原片就非常棒了。”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而不是在夸你的女朋友。”鞠娇冷冷地看了徐小伍一眼，又自顾自地看起了手机。
    “哎。我说真的。”徐小伍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又极力想要辩解着，“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觉得，照片里的你也很有特点，很有青春的感觉....真的，我不骗你。真的.....你要相信我...”
    在他连连不断的道歉下，鞠娇突然抬起了手机。想必她根本没有在意徐小伍刚刚说了什么，只是默默翻出他相册里的一张照片，问出了她心中积蓄已久的问题。
    罕见的，这次她小心翼翼地问，“这个是？”
    徐小伍记得，他记得鞠娇翻出来的这张照片，那是他当初为了几块钱的返现，才把自己的破烂小家第一次挂在网上供人欣赏，不经意间留下的备份。
    还有，他留下这张照片的原因是他买了一台电饭煲，一台很便宜的电饭煲，不到100块的售价，功能却出乎意料的齐全，蒸煮炖样样都能用，质量什么的也都还好，他挺喜欢的。其实主要它都这么便宜了，他也总不能嫌弃吧。
    “是我从网上买的电饭煲。”他一边回答，一边思考鞠娇为什么会盯着这张照片问自己，里面什么都没有，没有人，更没有风景，实在没什么好看的。
    “哦。”鞠娇瞪大了眼睛，不想放过照片里的每一个细节。
    而徐小伍不知道的是，鞠娇的关注点完全没有放在电饭煲上。她对这个偶然间接触到的陌生世界充满了诧异。她现在关心的，是在这个没有p图，没有滤镜，有的只是网购了一个电饭煲还没来得及取出来使用，就拆开包装拍照返现后的真实世界。
    照片里，白色墙皮已经脱落，落了层层薄灰的老旧柜子倚靠在墙角，桌上刚拆封的电饭煲旁边是舍不得丢掉的瓶瓶罐罐，不过看样子里面大多已经空了，各类药品的包装上治疗的病也是杂七杂八，其中最多的，当属止痛药和感冒药的包装盒。
    “哝。下次你给家里打电话报平安的时候记得提醒。这个，止痛药，非必要不要吃这么多，不然会导致耐药性越来越严重，最后失去效果。”她指着照片里的柜子上已经快要摞成小山的药盒认真地说。
    “我知道了。你看的可真仔细。”徐小伍震惊了一下。仅是一张照片而已，他没想到鞠娇居然会说这样的话。他以为对方怎么着也就算是好奇心发作，随口一问，紧接着一眼带过，却没想到她观察的这么仔细。
    “你就只有这一张关于家里的照片，那我不得仔细看看。”
    仅是鞠娇随口一句关心的话，徐小伍突然感到眼眶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打转，差点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强忍着吸了吸鼻子，将鞠娇的手机还给了她，“我看完了，现在还你。”
    “不再看一会了吗？毕竟我还没看完呢？”鞠娇没有接过自己的手机，四处躲闪的眼神仿佛觉得自己刚刚做了错事，不该提这个建议。
    徐小伍耐着性子又将手机拿在手上，“看吧，看吧。”
    “那我就继续看了。”鞠娇又开始翻看徐小伍的相册，她一边看着，一边在心里组织着自己下次张口要说的话。
    在翻到她另外一张感兴趣的照片时，她还没询问，徐小伍就先说话了。
    “那是我的爸爸。”他说。
    “我知道。”鞠娇仿佛在埋怨着徐小伍打断了她想说的话，但她并未生气，反而认认真真地看了起来。
    泥一样的面颊像是随意糊上去的，而岁月像无形的刀在他脸上刻下一道又一道沟壑。他半边瘦削的身体状若枯树般佝偻着，背景是同现在一样葳蕤的春天。
    这是个很好的季节，很好的天气，他背着尚在年幼的徐小伍，仿佛正载着他走过这段长满青草的漫长道路。
    “你小的时候还是蛮瘦小的。”鞠娇看到年幼的徐小伍天真的笑容，不假思索地说。
    “老来得子，很不容易了。”徐小伍一样看着年幼的自己，在看到他父亲的时候，不出意外地，话里又带了点心酸。
    “我说嘛，以前的你还是蛮清瘦的，现在怎么变得油光满面。”鞠娇说着，又想起了徐小伍之前给她看过的合照。她不得不承认一件事，上面的徐小伍和他的女朋友确实很般配，那清瘦俊朗的模样，也算是郎才女貌，怪不得当初会看上他。
    “你是在说我现在长胖了吗？”徐小伍笑着问。
    “你在乎这个吗？”鞠娇又问，“我觉得女生才会在乎吧？”
    “我不在乎。”徐小伍肯定地回答。只是他看到这两张照片自己前前后后的变化，一时间失了神，他记得，这么多年过来自己好像从来没有在意过这些小事，反而鞠娇倒是对这些细节很是关心，一直问问问。
    “讲讲呗。憋在心里多难受。”鞠娇看出了徐小伍此时的愁闷，又说，“咱们都互相看过彼此的人生了，再聊两句感言也不算多。”
    “你想知道什么？”徐小伍深吸了一口气，全身也松懈了下来。鞠娇说的太对了，现在没必要再互相遮遮掩掩了，有什么就说什么，全当聊聊天，各自发发牢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