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军训
作者:述城   怀里最新章节     
    九月四号星期五,淮礼一中军训最后一天。
    小县城的军训特别简单,早八晚五的十天,活动范围就是操场,甚至连军训服都没统一定制,毕竟消费水平就在那里摆着,学校要求一两千人为了十天的军训多交一两百的军训服装费显然不太现实。
    这厢许思麦所在的一连被教官用口令带到了男生八连的对面,许思麦是第一排的排头,正站得直挺挺地等待教官的下一句口令。
    谁知两个教官像较劲儿似的,挨个对自己的连下口令,道:“往前一步——走!”
    “往前一步——走!”
    ……
    许思麦眯着眼睛直视前方的男连又往前走了一步,心道闹完了没有,脚尖都对脚尖了,再近就撞着了。
    一连连长故意找茬,语气贱兮兮的很是欠揍:“你八连连长咋那么没素质?不知道给我们女生让个道吗?还往前走?”
    明明是他把队伍硬往别人的地儿上带……
    八连连长果然被他的厚脸皮震惊,指着远远的操场一角,情绪愤慨:“你自己连的大树底下有阴凉地你不去乘凉,非把一堆小姑娘带到大太阳底下晒,看看一个二个白白净净的晒得跟刚挖完碳一样,占我地还说我挡道了,你要不要脸?”
    队里嗤笑声不断,头顶前方也传来一声憋笑破功了的声音。
    许思麦虽是站得纹丝不动,内心已经被八连连长的话击溃了,面前的男生笑喷的原因该不会是被自己黑到了吧……
    呜呜呜,我一个暑假好不容易捂白了点,现在一夜回到解放前了……哦不,十夜……
    两个连长又像小学生似的拌嘴了好一会,直到队里的人站姿都笑歪了,两个连长才各退一步,把两个连中间横出一条宽敞的大道,才下了口令让两个连相对而坐,说是要比才艺。
    其实就是唱军歌。
    但不管是干什么,许思麦总算能扭扭脖子揉揉腰了。
    衣服差不多都汗湿完了,屁股底下的草地都在发烫。
    许思麦抬眼看了看太阳,下午两点多正不饶人,她绝望地抹了把脸上的汗,深深叹了口气。
    右边的女生也随她唉声叹气的,有气无力道:“太晒了,还好今天是最后一天了。”
    她有点胖,眼睛也小小的,戴着红色小方框眼镜,表情此刻看起来像个苦瓜。
    许思麦嗯了一声,两个连正热火朝天地喊口号,气氛很是活跃,两人便没怎么再搭话。
    虽说相处了十天,但许思麦并没有认识几个人,最多就是脸熟了几个日常总爱表现的女生,毕竟在学校一天下来就休息那么几个十分钟,许思麦喝水捶腿都嫌时间不够,更是懒得再结交什么新朋友,而且她在队形里也是个边边角角的位置,那堆爱聊天爱打闹的人离她也隔了好几排,更是插不上话,更何况她右边这个女生也是个不爱主动说话的主,许思麦也没想到自己也能有这么沉默的时候。
    大约是下午四点要开总结大会,教官们三点出头就不再训练了,十八个连就地而坐,操场突然静谧了起来,离别的气氛渐浓。
    三点四十,操场的广播指挥教官按顺序把队伍面朝主席台的方向排好,军训进入收尾阶段,各大领导和学生代表准备发表迎新致辞。
    许思麦盘腿坐着,一开始听得也是斗志昂扬,怎奈越听越是千篇一律毫无新意,索性低着头一根根拔手下的塑料草地,拔了一会儿又突然停下,开始心虚地自我反省是不是太没素质,结果四周张望了一下,发现好多人都垂着头蔫蔫地在薅草地,这让她的罪恶感减轻了不少。
    不过她不禁担心,照这样下去,军训也太费草地了,因为秃得比较快。
    四周突然窜起了好多窃窃私语的声音,许思麦回头张望也是也是一头雾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大家这么突然吵闹起来,甚至平日里那几个活泼的女生竟也摆出一副吞声忍泪的模样。
    “你没发现吗?教官都走了。”
    身后的同学热心地向她解释道。
    许思麦恍然大悟,扫视了一圈儿果然发现教官们早已不知去向。
    那几个女生平日里最爱和教官插科打诨,军训结束却没来得及告别,难免有些遗憾难过。
    许思麦也被这伤感的气氛感染,轻叹一口气,十日不过一晃眼,以后三年她又将遇到什么人?也会不会遇见这样令人遗憾的事?
    会不会,也有深知不会再见,却也没来得及说再见的人?
    “军训都结束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旁边女生突如其来的搭话将许思麦越跑越偏的思绪从天边拉了回来。
    许思麦扭头笑得很友善:“我叫许思麦,你呢?”
    女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小小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我叫曹妍妍。”
    许思麦点了点头。
    “虽然到最后也没认识几个人,但现在快要结束了,还挺伤感的。”
    许思麦看她面带忧伤,骨子里那股大大咧咧的劲儿又顶了上来:“哎呀,没事没事,你想想再也不用顶着大太阳站军姿踢正步了得有多爽,天啊你看我都黑得跟从泥巴地里刚钻出来似的,真太烦了。”
    “你怎么不抹防晒霜呀?”
    “太麻烦了,而且没钱买。”
    “哈哈哈哈,我也是懒得抹也没买。”
    许思麦看着她的脸,惊讶狐疑:“同一个太阳,怎么你没晒黑?你好白啊。”
    实话说,虽然曹妍妍长相很不起眼,但皮肤真的很白,光这一点,许思麦都羡慕得流眼泪。
    今天早上扎马尾的时候照镜子她还愁好一会儿,这十天晒黑的程度估计得十个月才能白回来。
    曹妍妍跟没被别人夸过似的,被她三言两语说的脸颊发红,嗫嚅道:“有吗……我还觉得我黑了呢。”
    许思麦捞过她的胳膊跟自己的挨在一起作对比:“哎呀你自己看,你比我白太多了,你自信点儿啊!”
    曹妍妍自我怀疑的表情果然明朗了几分,她很认真地点点头:“行,我以后自信点哈哈哈哈。”
    许思麦看着色差分明的两条胳膊,撇撇嘴:“感觉我把自己虐到了……”
    曹妍妍笑:“可是你比我瘦呀,瘦瘦高高的真好看。”
    刚好校长的发言结尾,结束了这场互吹,全校掌声雷动。
    下个星期一再迈进学校大门,他们就是真正的高中生了。
    走进痕迹满满的教室,在刻了字的旧课桌上,执笔写着新的故事。
    临走的时候,许思麦随着人流走回到大树下拿书包,她们一连当初还因为被分到树荫地被羡慕了好久,今日一过,这片树荫也不再是她们的专属了。
    曹妍妍跟她一路聊到了出校门,最后分开的时候说,如果有缘说不定下个星期一分班会在一个班呢。
    眼神很是期待。
    许思麦笑着点点头,但其实对曹妍妍突然的熟稔有点不适应,其实满打满算也就相熟了一个小时,分别的时候她竟然这样恋恋不舍。
    但很快她就将这点疑虑抛在脑后了,回了家便赶紧切了半个西瓜抱着对着风扇呼啦啦地吹。
    太爽了,十天啊,终于结束了。
    感动得她都要流眼泪,方才在操场上的伤感终究一下就被风扇吹没了,压根想不起来当时自己是怎么多愁善感的。
    毕竟西瓜多甜啊,风扇多凉快啊,电视多好看啊……
    ——狗子多馋啊
    荔枝看着许思麦大吃特吃的样子急得原地转圈圈,圆溜溜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许思麦正觉得好笑,玄关处一阵窸窣,路畅汗涔涔地进了门。
    回家第一件事先去冰箱拿冰水喝。
    大半瓶冰矿泉水下肚,路畅长长吁了一口气:“热死我了热死我了。”
    说着就跑来用屁股挤开许思麦,霸占着风扇。
    许思麦也嫌弃得不行,躲远了点:“你们今天不也结束了吗,你怎么还跟水鬼似的。”
    “回来的路上也蒸人啊,我们本来是五点结束,结果有节目没表演完,硬是拖了二十分钟,要不然我早回来了。”
    许思麦惊奇:“你们的军训总结难道不是领导啥的讲讲话就结束了吗?”
    路畅乐了,显摆的心情溢于言表,挤兑道:“你以为我们学校跟你学校一样啊?死板得要命,我们都相当于迎新的文艺汇演了。”
    许思麦今天又一次羡慕了,手里的西瓜顿时就不甜了。
    许思麦的反应更加刺激了路畅得意的心情。
    路畅眉飞色舞地继续补充道:“我可跟你说,我们校友,弹琴唱歌跳舞啥的真的是超强,最主要的是啥你知道吗?”
    “啥?”
    路畅挑眉:“人长得巨好看,哈哈哈哈哈,特别是那个拉小提琴的,长得太漂亮了,叫什么温暖?不是不是,啥来着……”
    路畅在回忆里苦思冥想,许思麦却脱口而出追问道:“没有弹吉他的吗?”
    他也会表演的吧?
    他唱歌也很好听。
    应该也有很多女孩子喜欢吧?听说实验中学的女生又漂亮又会打扮,自信又张扬……
    许思麦的心情又莫名郁闷起来,盘着腿坐在沙发上,丧气得像个倭瓜。
    路畅浑然不觉,仍喋喋不休:“当然有啊,弹唱的还真不少,不过都没那个拉小提琴的好看,跟仙女似的,白白净净……”
    许思麦低眉看了眼自己两条小麦色的胳膊,跟白白净净沾不上一个字。
    于是把吃了一半的西瓜往路畅怀里一塞,蹬着拖鞋气呼呼地就回屋了。
    路畅懵,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很惬意地切掉了许思麦看的偶像剧,换成了电影频道,捧着西瓜吃得津津有味。
    六点多姥姥跟姥爷才打完牌回家,夏天做饭太热,就顺带从街上买了油茶锅贴。
    这是许思麦最喜欢的小吃了。
    但吃饭时,姥姥又说了点徐永刚和张霞的事,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两个人的矛盾越来越大,半路夫妻两条心,谁不为自己,还说了张霞把自己的钱都存起来要留给她儿子什么之类的话。
    许思麦听得有些食不知味。
    虽然张霞阿姨说不上对她有多好,但好歹成为一家人也五六年了,说没感情是不可能的。但她也没什么能做的,大人不细说,许思麦也不知道原因,反正不会只是姥姥说的那一件事,毕竟舐犊情深,谁不为自己孩子的未来铺点路?许思麦完全理解。
    姥姥突然又问了一句,你想不想他们离婚?
    许思麦抬脸看姥姥饶有兴致的表情很是窝火,虽然她深知姥姥并没什么恶意,只是想逗逗她,但是许思麦从小就最烦她这样。
    跟过年那些亲戚故意气小孩一个性质。
    “我想不想能怎么样?你能不能别管那么多?他们爱怎么样怎么样。”
    许思麦很生气,没注意声音拔高了很多。
    姥姥对她的反应很是不满,捶胸顿足,脸色难看:“怎么我就不能问问你了?养你干什么用的?还不能说话了?你看看你这样可是能把我吃了?”
    姥姥一直都这样,虽然许思麦跟她从小到大很少吵架,但只要跟许思麦一起矛盾,就会哎哎呀呀地数落她是白眼狼。她小时候还会因为这些话在意得半夜躲被子里流眼泪,甚至觉得自己是个累赘幼稚得想要离家出走,但现在已经知道这是她气头上的必备话术,早就练就了左耳进右耳出的生存技能。
    许思麦自知理亏,但倔着不想道歉,姥姥仍旧喋喋不休,路畅早就看情况不妙三下五除二解决完躲回屋里了,最后姥爷也是被唠叨得皱眉挤眼。
    “你吃完赶紧回屋吧,热水器开过了,刚好能洗澡。你姥今天打牌输钱了,心情不好,不干你的事儿。”
    关键时刻还是得姥爷出面主持大局,许思麦被姥爷的话打趣得没忍住笑,手抖着拿着勺子往嘴里送。
    姥姥也被气笑了,不再与许思麦计较,开始回顾刚才的牌局,像个小孩似的耿耿于怀:“跟我一边儿的小玲,我出对老k,她来个对二,然后她自己出个对三,被人家俩勾管上了,你说还咋赢?”
    姥爷笑个不停:“行行行,输的不怪你不就这意思吗?”
    姥姥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那肯定是怪不到我头上。”
    许思麦捧腹大笑:“你明天别跟小玲一边就赢了。”
    姥姥闻言,表情有种说不出的难以置信,反问道:“我叫小玲你也叫小玲?你大姑又不认得了?”
    许思麦捂嘴,缴械投降:“您教育的对,我错了。”
    她向来记不住各种辈分,总是在各种亲戚的称呼上犯难,奈何脸熟就是对不上号。
    姥姥听她认错才算是满意,看样子是刚才生的气都一笔勾销了,但语气故意稀奇道:“你也能知道自己错了?”
    许思麦乖乖点头,顺她心意地撒娇:“嗯,我错了我错了,我有罪我有罪……”
    姥姥果然很受用,但还是很爱面子地严厉催促她快吃完,磨磨唧唧的。
    “你自己也没吃完呀,催我干嘛?”
    “我想催,你吃不吃?”
    “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