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信维第三节课的时候回到了教室，但直到晚上放学，孔卓也没露面，大家都不好在这个节骨眼向唯一知道内情的贺信维打听什么，但第二天早自习就有眼尖的发现孔卓的位置已经空空如也了。
    两个留一个，结果显而易见。
    最后几天班里变得格外安分，郭娟虽然明面上没公开拿这件事警告他们，但行动上已经让所有人认识到——这是禁忌。
    最后一道放学铃终于打响，林闯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长吐一口气：“妈的终于结束了，压抑死我了。”
    说罢从口袋里拿出mp3戴上了一只耳机，丝毫没顾忌老乔出门的时候刚好路过他前方。
    歌还没开始唱，陈彦杰倒是先奔了过来。
    “好兄弟，急需用人。”
    “干嘛？”许思麦非常警觉。
    “那谁，吴世越上次不是帮我忙了嘛，这次让我随便带几个人去帮他凑个人头数。”
    林闯戴好围巾，然后抬脸把埋住鼻子的围巾压下去：“啥意思？打架吗，需要我帮你喊程越吗？”
    许思麦想都没想便反问道：“喊什么程越？他不是说他金盆洗手了吗？”
    林闯内心好笑，怎么一提到程越这小姑娘就跟点了炸药似的。
    但他表面却装作醍醐灌顶，语气可惜：“哦，是耶。那怎么办呢？”
    “得得得，用不上他最好，我怕徐律看见他给我打死。”陈彦杰连连推辞，解释道，“吴世越说不打架，就把那几个人围起来骂一顿，所以只需要嘴。”
    许思麦想了想，说：“那我把李西西也叫上吧？”
    陈彦杰道：“那当然好啊，这大小姐发起脾气嘴上也不饶人，团队需要这位人才！”
    “你叫贺信维了吗？”林闯问道。
    陈彦杰难为情地挠挠头：“他最近气压那么低，我去找他不是铁定吃瘪吗。”
    林闯说：“那我去叫他。”
    一队人跟着陈彦杰弯弯绕绕，终点是离学校不远的一个死胡同里，胡同不算窄，不过从废旧潮湿的环境看近几年也没什么人居住了。
    胡同尽头时不时地冒出几声叫喊：
    “叫你几个别动！”
    “嘶，就这胆子也敢跟别人要保护费？”
    “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吗？！”
    ……
    许思麦好奇地探头去看，只觉得是一堆男生挤在一起，乱哄哄的。
    “我叫你随便拉几个人来就行，你怎么连女生都带过来了？”
    吴世越眼神在李西西身上停留几秒，随即质问陈彦杰，显然是觉得眼前这位戴着兔毛围巾、背着粉红书包、脚踩麂皮短靴的李西西实在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但李西西却急了，硬着头皮道：“不就是骂人吗？我——我、我也会的！”生怕自己被陈彦杰撵走，但着急的模样很可爱。
    吴世越被她逗笑了：“好好好，又没说你不行。”
    林闯看了眼里面十来个人围住那四个不断挣扎的男生，问道：“什么情况这是？”
    吴世越解释道：“之前咱们年级不是有程越压着吗？这些乱七八糟的社会混子都不太敢作妖，但最近程越好像不混这些了，这些人就开始动歪心思，他妈的要保护费都要我同桌头上了，我同桌不给钱他们就把我同桌抵巷子里骂半个小时，后来我发现我同桌人都有点精神恍惚的，然后才知道他被勒索半个月了，这丫的说嫌丢人才没跟我说。”
    许思麦暗暗想，原来从某些方面看，程越也不算是个一无是处的害群之马。
    徐律镇定地分析道：“他们只敢要钱不敢动手，估计是怕闹大被开除。”
    吴世越同意他的看法，语气不屑：“就是一帮畏畏缩缩的龟孙子，我今天就是想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让他们也感受感受被问候祖宗的感觉。”
    陈彦杰大笑：“孔子听了都夸你有文化！”
    话音未落，那被压在墙角的几人被挤兑得不堪忍受，已经开始撒泼骂人了，但双方都很有自控力，说好的不动手就是不动手，于是以父母为圆心祖宗十八辈为半径的各种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霎时满天飞。
    陈彦杰吹了吹额前的刘海，没耐心地扭头看了看身边几位：“太难听了，我忍不了了。”
    这厢脚步还没迈开，便发现一直沉默的贺信维不知什么时候窜进了前面的核心战斗圈，像是发泄似的“妙语连珠”，几乎不带喘气。
    陈彦杰似乎有些不忍，嗟叹一声：“什么仇什么怨这是。”
    林闯也轻声叹了口气，也许他确实需要一个发泄口，这几天都一言不发的，要不是自己骗他程越修好的车链子又断了，然后放学蹭他的车回家，不知道还会出什么事。
    不远处又炸出来一声高喊：“我去nm的sb玩意，@\/？！#——”
    陈彦杰他们闻声便不再旁观立马跑过去贡献战斗力，李西西当然被拦下来原地看着，但她有点担心陈彦杰，上前跟了几步紧紧关注着陈彦杰的身影，压根不觉得这货言语粗俗。
    林闯蹙眉，从羽绒服口袋里拿出mp3把声音调大了一点，然后侧身取下自己右耳上的耳机，动作轻柔地拢去身边正看热闹看得不亦乐乎的少女耳旁的碎发——就像她戴眼镜时那样。
    虽然林闯已经尽量避免触碰到她的皮肤，但许思麦感受到他亲近的动作时，还是下意识地往后一缩，吃惊地看着他。
    林闯还是把手里的耳机塞到她的左耳里，笑：“听太多学会了就不好了。”
    许思麦感受到他指尖的微微冰凉，但耳朵却好似被灼烧了似的，迅速蹿红，她嘟囔道：“不会的……”
    林闯又把另一只耳机塞进她的右耳，然后把mp3装她口袋里：“学会了就晚了。”
    许思麦听不清，有点疑惑：“你说什么？”
    看她听不清，林闯才满意地点点头，然后食指放在嘴唇上让她别说话，又敲敲耳朵示意听歌就好。
    许思麦的心被他几个动作搅得一团乱，明明没什么特别，但却觉得特别好看 。
    她乖顺地点点头，看着他步调从容地走开，却觉得自己的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她摸摸自己的脸，也是热乎乎的。
    啊？！该不会已经红透了吧？！他没看见吧？好丢人啊！！！
    她双手捧脸，气恼地拍打了好几下，才往前跑了几步去找李西西。
    李西西压根没精力招呼她，她看那四人的气势逐渐不足，拍掌叫好。
    许思麦便只得自顾自地听歌。
    “你不知道\/他们为何离去\/就像你不知道这竟是结局\/在每个繁星抛弃银河的夜里\/我会告别\/告别我自己\/因为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和相聚之间的距离……”
    许思麦很喜欢，低头摁亮mp3的屏幕，那行小字显示这首歌的名字是《后会无期》。
    李西西突然情绪激动地晃她的胳膊：“哎哎哎！许思麦！他们被骂哭了哈哈哈哈哈！”
    许思麦刚摘下耳机想听她说话，便被李西西拉着跑去了前面。
    贺信维手点空气，语气愤怒：“还骂不骂了？！”
    其中有个人哭得倒吸气，抽噎道：“不骂了——我想回家找我妈。”
    周围人都笑，吴世越却平静道：“以后干点正经事，今天让你们长长记性，真可惜你们才坚持五分钟就受不了了，如果不是崔子豪今天着急回老家，高低我得让他看着你们哭。”
    那几人一开始确实是情绪高昂反抗激烈，端着一副身死士卒的壮烈模样，但他们那四个人的声音可谓几秒钟便被十几个人的声音淹没，气势不足，人数不足，然后他们发现脏话也没他们讲得溜。
    结果就是全方位的心理崩溃，自己给自己气哭了。
    还是喘不上来气的那种。
    “我相信你们肯定不会告诉家长的，我们这顶多也就算言语冲突，但你们那行为是抢劫还是勒索，我可就说不准了。”吴世越看着他们几个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心下才算满意，道：“回家去吧，看见就烦。”
    那几个人差不多是踉踉跄跄地抓着书包跑出了胡同。
    贺信维稍微冷静下来，拨开人群便径直出了巷子。
    林闯马不停蹄对许思麦说道：“我们俩书包没拿，得回趟班，你先回家吧。”
    许思麦看他的背影消失在胡同口，几秒钟才缓过来神，发现自己手里还攥着他的mp3。
    那下学期再见吧。
    *
    过年前些天许永刚刚回淮礼的时候，照例来许思麦姥姥家吃了顿饭。
    饭桌上他没再提出要带许思麦回家过年的事，张霞却不停嘴地仍旧各种关怀，说给她买了新衣服什么的都在家里放着，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她得去他们那过年。
    其实是如果许思麦今年突然不去的话，亲戚什么的会猜测她这个后妈是不是对孩子恶毒才这样。
    所谓流言可杀人。
    许永刚见许思麦的情绪明显低落，不太愿意跟她搭话，便打断了张霞的话：“哎，她也几年没在她姥这过年了，要是今年不想跟咱一块，留这陪咱爸咱妈又没啥问题。”
    张霞被许永刚气得直瞪眼。
    姥姥却扭头问许思麦：“咋了？是舍不得姥姥啊还是因为啥？”
    平日好言好语的姥爷也察觉不对劲，差不多是直接给张霞难看了：“麦麦，有啥事就直说，是去年过年过得不开心啊还是什么？”
    气氛莫名紧张尴尬了起来。
    许思麦哈哈笑道：“你们干什么呀，我就今天不太想说话，没啥事儿啊，你们都干嘛啊。我也没说不去我爸那过年啊，那不得吃完饭再收拾东西啊。”
    其实后来她再回想那天的事，确实是觉得自己太激动了，有点过分，张霞心疼自己的闺女确实无可厚非。
    张霞赶忙接话：“哎呀，就是啊，闺女又没说不回家过年。”
    老人这才点点头，饭桌又热闹了起来。
    到了下午要走的时候，许思麦背着书包拎了点换洗衣物，许永刚提醒她道：“想想有没有啥忘带了的，别半路还得回来讨。”
    许思麦思索了半天，忙不迭地跑进了屋，拉开书桌的抽屉，把那个mp3装进了口袋里。
    回到家的时候，许思麦正在房间里收拾东西，许永刚敲门进来了。
    他手里拿着一个手机，笑道：“给你的，虽然是旧的，但是用起来没啥问题，你无聊的时候就可以跟你同学聊天了。”
    许思麦很惊喜，接过手机：“谢谢老爸！”
    许永刚不满地啧了声：“对老爸还这么客气，你等一下，老爸给你连个wifi。”
    许思麦乖乖地看许永刚输入密码，帮她连好网络。
    “用之有度，别玩得不睡觉！”
    许思麦头如捣蒜：“遵命！”
    待许永刚出门后，许思麦才打开手机仔细翻了翻，应该是格式化过了，除了一些自带软件什么也没有。
    然后她手指不熟练地点进了应用商店，下载qq。
    这下终于可以随意跟朋友联系了，还不知道路畅回家以后挨没挨打呢。
    舅舅舅妈来接路畅那天，进门还没寒暄两句就直奔主题，让路畅赶紧把成绩单拿出来看看，路畅期期艾艾地找借口，结果舅舅给她使眼色，她立刻会意，跑进路畅的房间，毫不费力地在抽屉里找到了这纸“罪状”。
    舅舅舅妈看完了成绩单恨不得拿扫帚给他提前过个年，结果还是姥爷看不下去了，护住抱头乱窜的路畅，道要打回家打，在他眼前他看了晦气。
    许思麦登录后，第一个便亲切问候了路畅，并且暗示自己有手机了，想炫耀的小心情十分激动。
    结果路畅十分记仇，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恨意，他道：多亏了您，我现在每天只能玩两个小时的手机了。
    许思麦幸灾乐祸：多学习，手机嘛，我帮你玩就好了。
    路畅：啊啊啊啊啊！you is bad girl！！！
    许思麦道：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你能错两个地方，you后面跟are！而且冠词让你吃了？
    这些可都是她经过无数次的捶打才深刻记住的。
    路畅长久地沉默后，发过来一条信息：友尽！我要跟你绝交！
    许思麦才不会哄他，心情愉悦地切掉页面，刚好看见班群里正聊得热火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