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孤和皇后,是不是破镜难圆了?
作者:婉婉有仪   珠阙锁他心尖月最新章节     
    这本也是梁立烜的命令,他自己吩咐了下去,说赵皇后不论再做什么,都需要侍候的宫人们随时回报她的动静,并且基本上是每隔半个时辰一报。
    今儿早上,兖国夫人薛氏奉命来陪皇后陛下用早膳,而后皇后就宣召了义成侯柴子奇至麟章院一起说会儿话。
    皇后和柴子奇起先说的,大抵是些关于公主的事情。
    赵皇后说如今秋深天寒,前日听得东月公主咳嗽了两声,用了兖国夫人调配的方子煮了几盅燕窝雪梨后,公主的嗓子便好了。
    她又对义成侯说,以前义成侯极会做一种精巧的弓,拉着也不费劲,就是给小孩儿玩的,请他再做一把来给公主,东月近来对骑射之事颇感兴趣。
    若是得闲,请义成侯亲自教导公主,也是好的。
    义成侯自然是十分恭敬地应下了。
    梁立烜背对着来汇报消息的宫人,一双狭长凤目死死盯着地上的红瓷碎片,似是他的心碎成了这一地的残渣。
    “然后呢?皇后还和他说了什么?”
    宫人以为皇帝所指的这个他,是兖国夫人薛兰信,便道:
    “近来宫里的匡太后身子又不太平了,兖国夫人忙着为匡太后调养身子,新制了药方,早上不过在皇后陛下处略用了点早膳,便又回去了,也没再说上什么话。”
    皇帝的声音嘶哑低沉,“薛夫人是回去了……那柴子奇还留在那?”
    “是,柴侯爷……现在还在皇后处。”
    “他们后来单独相处的时候,又说了些什么?”
    宫人瑟缩了下脖子,小声回话:“这……后来柴侯爷和皇后陛下是在书房里说的话,婢子们没法去听。只知道,确实是说了不小一会的话。”
    有一阵熟悉的、妒忌而暴怒的情愫涌上梁立烜的心头,叫他眼前一片发黑,几乎要站不住身体。
    赵观柔,她如今和自己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现在却又能和柴子奇这样相谈甚欢。
    他花费了很大很大的力气才控制住心神,努力平复下自己不该有的其他遐思和猜想,咬牙从喉咙里吐出了几个字出来:
    “下去吧。”
    那宫人得了令,自然是劫后余生般小心翼翼地迅速走了。
    皇帝的样子太过可怕……让她心中一阵发寒。
    毕竟在宫中浮沉多年,哪个不是人精,她自己心中当也猜得到,皇帝是为这件事恼了皇后了。
    恼火皇后私自留外男在院中说话。
    可是这宫人心中又感到不解:陛下不是爱极了这位原配的赵皇后吗?
    在赵皇后还在世的时候,就破格为她增加尊号,允许皇后被人称为“皇后陛下”,甚至还要天下臣民共称皇帝皇后“万岁”,让这位赵皇后与帝齐尊。
    明明是很爱她的,为什么又要像这样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
    前来回禀赵皇后动向的婢子退下后,守在一旁的徐棣才敢抬眼去小心观察皇帝的神色。
    皇帝一直望着这一地的瓷器碎片,良久一动不动,满目的心碎神伤。
    让徐棣心中都忍不住一酸。
    这个坐拥天下之大的皇帝,享有九州四海之富,如今也还是会为了一件瓷器这样惴惴不安吗?
    他伤心的并不是这件瓷器,归根结底,是它背后的那段情。
    这樽红瓷,背后承载的是皇帝怀念了一生的、他同赵夫人新婚恩爱的那段时光啊。
    许久之后,梁立烜才僵硬着开了口,命徐棣取来一只木匣子。
    他俯下身,一片一片地拾起每一片碎片,一一将它们收敛到匣子中,继续珍藏保存起来。动作极细致温柔、耐心虔诚。
    收拾完这些瓷片后,梁立烜忽然抬眼扫了徐棣一眼,“——你说,这是否是一凶兆?”
    “孤和皇后……如今是不是也如这些碎瓷一般,破镜难圆了?”
    徐棣连忙否认,“陛下何出此言!奴斗胆插上一嘴,这是千万没有的事情!若是真的依奴所见,这当是不破不立、辞旧迎新的好事,陛下……陛下如今您在幽州故地和皇后陛下重逢相认,过去的龃龉不快,自当随这红瓷一碎,一块消散了去的,是好兆头、好兆头……”
    编着编着,其实徐棣自己都不太相信这个说法。
    不过他的话好歹还是稍微安慰了一点他主子的心。
    梁立烜喃喃自语:“但愿如你所说这般吧。”
    收拾完了这片瓷器,梁立烜更衣洗漱毕,自然又处理了好一会的政务。
    一口气到了中午时分,徐棣询问皇帝是否要传膳了。
    梁立烜问他:“皇后和公主用膳了吗?”
    徐棣的脸上浮现一抹不自然的情愫,他小心地组织了一番语言,这才对皇帝道:
    “公主今儿高兴,柴大人陪公主玩了一上午,又带公主做了些小弓箭,说要教公主骑射。所以这会皇后陛下和公主殿下都还未用膳呢。”
    柴子奇在她那里待了一上午。
    他们玩得很开心。
    梁立烜眼神微暗,眼底带着显而易见的落寞,“择几道皇后和公主爱吃的菜,孤去麟章院陪她们一起用午膳。”
    可徐棣面上忽又有些为难,“皇后陛下爱吃的……?”
    看他的样子,梁立烜便明白过来他在为难什么了。
    说来可笑,文昭圣烈赵皇后去了那么多年,甚至其实满宫里、全天下都快忘记了还有这么一个女人了,谁还记得她曾经喜欢吃什么?
    还有几个人曾经记得她。
    梁立烜一面提步往外走,一面轻声道:“皇后她喜欢清淡,不常食重荤重油盐之物,不大爱吃那些飞禽走兽五腹六脏的东西,喜欢用些炖得入味的汤品,喜食新鲜时蔬,不过一般不吃根茎之物……”
    至少他是记得的。
    不论她曾经离开他多久,她的所有喜好和习惯,他都一直放在心上,不敢忘记。
    徐棣连忙应下,着急忙慌地就筹办去了。
    *
    梁立烜到麟章院的时候,东月才刚刚有些玩累的趋势,满头大汗地被观柔揽在怀中、咕嘟咕嘟地大口喝着水。
    她今日仍是穿了一身方便活动的骑装,头发梳成两颗花苞髻,只用丝缎扎着,并没有缀上那些琳琅作响的珍珠宝石。
    院子里摆满了一堆各种精巧的小玩意儿,有弹弓、纸鸢、毽子,还有几把完成的七七八八的弓和数支削好的箭,以及更多的是制作这些小玩意的材料和工具。
    只看这些,便知今日上午他们过得有多充实、玩得有多高兴了。
    赵观柔坐在院子中的石桌前,满目柔情地喂女儿喝水,柴子奇接过婢子递来的绢帕,走到东月面前,为东月擦拭额前的汗珠儿,又将手中的一把小弓拿给月儿看:
    “这把弓,公主方才要我刻上一只老虎上去,我已经刻好了,公主看看可合您的心意?”
    月儿连忙吞咽下口中的茶水,接过柴子奇手里的弓查看。
    她十分欢喜地赞叹道:“好像好像、就像真的一样,月儿喜欢的!以后这就是月儿的弓了!月儿以后也要做叔父这样的神射手!”
    柴子奇微微一笑:“叔父现在已经射不了多精准的东西了,哪里能比得上月儿。月儿才是最厉害的。”
    深秋的暖阳细密均匀地洒下来,落在麟章院内,照着赵观柔年轻姣美的面容越发有倾城之色,宛如九天之上高不可攀的仙姬。
    东月手中拿着小弓,笑得眉眼弯弯地抬眼看向柴子奇,柴子奇亦宠溺地垂眸看她。
    他们叔侄俩的眼眸更是如出一辙的碧蓝,像是上好的宝石,相像地犹如亲父女一般。
    若是不知情的人朝这一望,定然以为他们三人才是和乐美满的一家三口,一个男人身边,又有这样的美妻幼女相伴,谁能不叹一声艳羡。
    可是梁立烜知道,这分明是他的妻子,是他的女儿。
    他脑海中蓦然升起一股自己被人暗算、替代了般的不悦。
    本来,站在柴子奇的那个位置,同观柔和东月共享一家三口天伦之乐的男人,应该是他。
    他才是她的丈夫,她孩子的父亲。
    然而现在,他却这般卑微可笑的站在院墙外窥视着他们的快乐,像个疯子一般暗自吃醋嫉妒到发疯。
    柴子奇凭什么?
    因是这般想着,所以梁立烜在强行吞咽下两口气后,提步迈入了麟章院的正殿,同他们正面打了个照面。
    “原来子奇也在。”
    “臣,拜见陛下。”
    他面对柴子奇时满面和煦,笑如春风拂面。
    东月尚且没能察觉到自己生父强压下的千万种情绪,见他来了,也很是高兴,立马扑向他膝边。
    梁立烜很是突兀地俯身将女儿抱了起来,让女儿趴在自己肩头,将她搂得很紧。
    其实月儿已经渐大了,她都六岁了,少有六七岁的孩童、尤其是女孩,还让自己父亲抱着的。
    赵观柔面色无波,就像一个普通后妃看见皇帝驾临一样起身向他行了一礼。
    只不过这一礼中尚带着些许暗藏的敷衍和嘲弄意味就是了。
    “妾赵氏拜见——”
    “观柔”,
    只是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梁立烜打断了,“你是和我并尊的皇后,天下也当称一声皇后陛下万岁,见皇后即如见君王,你永远都不必向我行礼。”
    他即打断,观柔也没有上赶着,自顾自拢了拢衣袖便继续在石桌前坐了下来。
    而后麟章院里就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没有人主动说话。
    赵观柔一声不吭,柴子奇也站在一旁装死人,梁立烜抱着东月,神色默然,更不知该如何开口。
    好在没过多久之后,徐棣就带着一群捧着食盒的宫人们过来了。
    “陛下今日特意抽空来陪伴皇后陛下和公主一起用午膳,特意叮嘱奴,照着皇后和公主的喜好置备了菜色呢。”
    他这话是对着赵皇后说的。
    但观柔全然装作没听见,不置一词。
    柴子奇见他们要用午膳,拱手告退。
    见他识相的离开,梁立烜心里这才稍微好受了些。
    可东月却扑腾着从梁立烜怀中挣脱出来,要去揪柴子奇的衣摆,
    “不、我不要吃爹爹准备的饭!叔父你不是说今天中午要给月儿做烤鱼的吗?月儿要吃叔父的烤鱼!”
    她原是还记着柴子奇说过的话。
    观柔见女儿这副样子,像极了她小时候,不禁莞尔一笑。
    柴子奇亦笑了笑,开口道:
    “以后再有机会,我为公主亲自钓鱼来做烤鱼吃。只是今日陛下为公主准备好了午膳,公主还是陪伴陛下一起用午膳吧。”
    梁立烜背过了手去,鬓边的青筋隐隐跳动,难堪至极。
    徐棣跟在一旁都吓得喘不过气来,想要上前说些什么缓和场面的话,却又不敢贸然插嘴。
    东月并不明白自己这些大人之间的恩恩怨怨,只是柴子奇在和她讲述那些烤鱼的制作方法时,她早已被勾起了馋虫,孩子的心性么,认准了一样东西,总是不会撒手的。
    所以她仍是耍着赖撒娇,“不!不要!爹爹准备的午膳,可以、可以分给宫人姐姐们吃啊,我就想吃叔父的烤鱼。”
    为了给自己今日的“不吃饭”寻找一个正当的理由,月儿又扑到了母亲面前,想要拉拢母亲,
    “阿娘,你不是说你也想吃叔父做的烤鱼吗?我们一起吃烤鱼好不好?我现在就想和叔父一起去钓鱼!”
    赵观柔但笑不语。
    好在她并没有忘记她站在一旁的生父,再度转向梁立烜,
    “爹爹,我和阿娘都想吃叔父做的东西,我们今天一起吃这个好不好?你和我们一起尝一尝好不好?”
    梁立烜咬牙对女儿笑道:“好。好。既然你们都想吃他的东西,那爹爹今天中午……就不强留月儿吃不想吃的饭了。好。好啊。”
    说完他转身离开,徐棣暗暗叹气摇头,挥手让那一群宫人跟着一起离开了麟章院。
    这天中午梁立烜一口饭都没吃,兀自坐回了书房里,处理了一天的政务。
    派去暗暗打探赵皇后动向的宫人们来报说,柴侯爷做的烤鱼很得公主欢心,公主竟然一人吃了两条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