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初盛快速地眨眼，那些黑暗的景象并没有回来，天空也恢复了晴朗，她环顾四周，确实有几间房子坐落，大雾都散去了，这里也不是什么山顶，是妇人家的院子。
    她退了两步捂住脑袋，不可置信地张望四周，但是那些让她压抑的黑色已经全部消失不见了，她的鞋底上也没有一丁点黑色的泥。
    “又变了，又变了，”她喃喃地说，“不对，这里也是假的，这里也不是杳影谷……”
    “不，不，”她揉着太阳穴沉思了一会，“无所谓是不是真的，就先按她说的……”
    “那这里离谷口大概有多远？”她疲惫地问道。
    “还远着呢，”妇人说着从盘子里撕下一块肥肉一般的太岁，递给林初盛，“吃了有力气再走吧。”
    “不，真的不了……我有急事，现在就要走了，”林初盛连连摆手，将剑入鞘，“对不起，刚刚一直指着您。”
    太岁，这种东西的样子十分奇怪，像是长在地里的肥肉，但是没有根系。林初盛听人提起过这种东西，至今没人知道它是什么做成的，不是肉也不是植物，甚至不知道是活的还是死的。
    “吃吧。”妇人没有回答，而是又往前迈了一步逼近她，林初盛比老妇人足足高出一个头，却好像被俯视一般压迫。
    妇人佝偻着，格外执着地想让林初盛吃下她盘子里的太岁。
    “我真的不吃……”林初盛把胳膊横在自己和妇人中间，没想到妇人不知哪来的力气，直接抓住了林初盛的手腕。
    林初盛用足了力气挣扎，却还是被她死死抓着。
    “这是好东西，大补，”妇人说着，不由分说地拖着林初盛走向不远处的房子，“你看看，他吃得多香。”
    “不不不，我就不吃了，还是留给您卖钱吧！”林初盛被强迫跟着走，一面走一面挣扎。
    妇人拖着林初盛向房子走去，那房子被滕蔓类的植物掩映，像被包裹在一颗青菜里，在缝隙里露出的土墙看起来有些年头，用手捻一捻就能掉下渣来。
    林初盛被拖到房门口，她被迫看向屋里，一个人正背对着门口，他的面前放着一大块太岁，已经被他吃出很大的豁口。
    他的肩和背因为咀嚼吞咽的动作而起起伏伏，鼻腔里发出吞咽的喘气声。
    林初盛觉得这个背影很是眼熟，他的腰间还挂着明黄色的丝绸带子，老妇人堵在门口，放开了林初盛的手，于是林初盛走进狭窄的房子，绕到这人的身前。
    鹤清？
    林初盛脑子一时间没转过弯，她怔怔地看着鹤清坐在地下，像几辈子没吃过饭一样吃着那看起来很奇怪的太岁。
    鹤清丝毫没有注意林初盛的到来，连眼睛都不抬一下，几乎是一种痴迷的状态吞咽着太岁。
    “他很爱吃，”妇人走到林初盛身边，“你也像他一样，只要吃一口，就会一直吃下去的。”
    “他来这里多久了？”林初盛问。
    “比你早来了一刻钟。”
    “鹤清！”林初盛大声叫了他的名字，鹤清不理她，没听见一样，仍然闷头吃着。
    “你别吃了！”林初盛一把拉过鹤清，“这里不对劲，我们得去找云止！”
    鹤清被林初盛抓着，就像着了魔一样理都不理她，仍然大把地往嘴里塞着太岁。
    “醒醒！”她狠狠的扇了鹤清一个巴掌，打得鹤清把嘴里没咽下的太岁全吐了出来，然后他呜咽了一下，痛苦地抱住头。
    “都是他们，都是他们让我做的，不关我的事……”他哆哆嗦嗦地抱住脑袋，声音里透着恐惧，“不关我的事……你死了也不要怨我……”
    “说什么呢？云止呢？”林初盛吃力地把他从地下扯起来，“醒一醒！我们要去找你徒弟！”
    “你要去哪？”妇人从林初盛身边冒出来，低沉着声音问。
    “对不起！我们得走了，不能再吃了！”林初盛不由分说地扯起鹤清，她被妇人盯得毛骨悚然，妇人的眼神她好像在哪见过，但是她现在十分着急，也没心思细想。
    她用尽力气把鹤清拖出屋子，两个人来到院子里，鹤清嘴里还在疯疯癫癫地念着什么话，他跟喝醉了酒一样，比死人还沉。
    “你真的要走？”
    妇人并没有阻拦林初盛，只是站在门口，任由她把鹤清拖出屋子。
    她的声音和刚才不一样了，混杂进沙哑的杂音，听起来古老又沙哑。
    林初盛听出不对，她警惕地扔下鹤清，鹤清缩在地上，在地下摸索着向一边爬去，林初盛瞟了他一眼，确保他没有爬出自己的视野。
    她站在院子当间，老妇人站在屋子的门口，相隔不过几丈，她被妇人那种眼神盯着，竟然感觉轻微的窒息。
    两人对视，一瞬间剑拔弩张。
    林初盛已经被一连串莫名其妙的变化刺激得草木皆兵，她现在只想着鹤清能清醒过来，她有很多话要问他，而现在让她犹豫的是，她甚至不知道这个“鹤清”是不是鹤清。
    “你是从那边来的吧，你见到过我儿子吧？我在你身上闻到我儿子的味道了。”遥望间，妇人问道。
    “我只是遇见了几个鱼头人，”林初盛预感不妙，太阳穴突突地跳，“如果你儿子是鱼头，你可以去伏尔河下游看看？”
    “你骗人！我儿……我儿子呢！！！”老妇人突然向前突进了一步，凄厉地喊道。
    她的手狠狠地捏着木门框，门框竟然碎裂了，她瞪着充满血丝的、苍老浑浊的眼睛，目眦欲裂。
    “是不是你杀了他！”她癫狂的喊着，向前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
    “我……我不知道……”
    林初盛心里突然升起一种巨大的负罪感，哪怕这个人的儿子就是诡异的鱼头人，她也确实间接杀死过一只。
    杀死一只怪物与杀死了别人的孩子，这在她心里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事情。
    “对不起，我不知道他是……不，不对，你儿子是鱼头，那你是？”林初盛意识到这件事，警惕地向后退了几步。
    “我……是什么……”
    妇人的身体佝偻下去，身上冒出黑紫色的烟雾，她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林初盛，身体却以奇怪的角度翻折过去，声音变得更加沙哑。
    老妇人的皮肤撕裂开，露出黑紫色的肌肉，她的手臂变得细长，前胸匍匐下去，好像四肢行走的动物，她的身体中长出倒刺，浑身冒出大片紫黑色的气。
    鹤清突然发出一声惨叫，然后跪坐起来，捂着肚子大口大口地吐，他之前吃下的太岁被吐出来，却已经不是太岁了，是一摊一摊生出血肉和眼球的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