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献给你,春天和死亡
作者:好大一张床   我是第四天灾选中的NPC道士最新章节     
    近来,林初盛总是做些支离破碎的怪梦。
    梦里似乎有两人对话,她只是在一旁听着,说的什么听不真切,只是朦朦胧胧的声音。
    窗外忽然响起梆子声,林初盛从疲惫的梦里惊醒。
    天还未亮,她赖了一会床才打水洗漱,之后拿了功课经往三清殿去,后反劲地犯困,她走得一晃一晃。
    林初盛是个道士,七岁时被人扔在道观里不管了,有好些道长来摸她的脉,都说她没慧根,命太薄,只有师傅收了她,给她取道号叫“云深”,她就在这山里混了十年的道士。
    怎么说混呢,那些道长确实没骗她,她确实没灵根,见经文跟见了还剩最后一口混着药渣的汤药一样难以下咽,早晚功课痛苦得像老驴上磨,心不诚到画符都怕把自己收了。
    又挨过一天的早课,天已经大亮,林初盛夹着经书出了三清殿的大门,打着哈欠折回住处要与师傅问安——师傅就住在她的隔壁。
    鹤平正煮开一壶新茶,见林初盛来了,便笑着分她一盏。
    “如何?今日的早课没睡过去吧?”
    林初盛接过师傅递来的茶,吹了吹飘散的水汽,含糊地应了几句。
    “上次你早课睡过去,鹤清罚你抄《道德经》,到现在还没抄完吧,可别再被他抓到,”鹤平又笑着嘱咐,“怎样,这是长临宋知府送来的,怀瑾宁家的茶叶,说是刚采下来。”
    林初盛一口气喝了一大口,烫得她吹了几口气,笑道,“师傅,我可喝不出茶叶好不好。”
    说罢,她忽然觉得气短,捂着心口咳了几声。
    鹤平的微笑在看到林初盛苍白的脸色时消失了,她皱起眉头来握住林初盛的手腕,“身体还是不舒服么?”
    “只是偶尔心悸,”林初盛吸了几口气,“师傅不必担心。”
    鹤平将林初盛的袖子挽上去,摸了摸她的脉搏,担忧的神色缓解了几分,喃喃道,“是啊,是比前些日子要好。”
    白玉兰树的树枝探进窗,开出一朵朵白色的小花,装点的静室芬芳素雅,窗外白玉兰开得像一树洁白的,即将决起而飞的鸟,繁密而庄重。
    林初盛今日要将昨日炮制好的降真木做成降真香,上次做的,师傅已经用完了。
    “前不久长临的宋知府找为师,说长临久晴不雨,请为师做一场法事,你要一起去散散心么,还是留在观里修习。”鹤平轻声道。
    “我跟着师傅去吧,师傅也有个照应,我留下又能修出什么来呢。”林初盛把切成块的降真香木放在瓷罐里,装上水后点燃小炉,鹤平用的降真香都是自己做的,收了林初盛后,就变成林初盛的活。
    “这话说的,我是怕你不爱走远路。”鹤平拿着小蒲扇悠悠地扇着小炉里的火。
    “师傅就爱走远路吗?”
    “师傅哪都不爱去,就想在静室坐着,最好是连打坐都不是,躺着最好,”鹤平拿蒲扇轻轻打了林初盛一下,“明知故问。”
    “师傅你多努努力,我是没什么出息了,就等着你得道飞升,我也能沾沾光。”林初盛贫了一句。
    “得道飞升?哪有那么容易,再说了,升与不升都无所谓,每日这样不是也很不错吗?”鹤平悠悠地说,“说来,今日是你入观十年整了吧?”
    林初盛闻言,低眉不语。
    七岁之前她被一个叫林云译的人捡走带大,在她七岁时,林云译高中举人,明明日子可以越过越好,可不知怎的,林云译把她送上了鹿鸣山上清观,借口说以后有段日子会很忙,没有多余的心力照顾她,但有空便来看她,让林初盛等她接她下山。
    走时那人还郑重地蹲下身子与林初盛说,“我来接你的时候,就算你恨我,也一定要跟我走。”
    可一晃十年过去,林初盛多次打探,林云译都是杳无音信,那个在七岁之前一直陪伴照顾自己的女人像是朝露逢阳一般,半点痕迹都没给她留下。
    “啊……师傅还记着这日子呢,我都不曾想起过。”林初盛心猿意马地说。
    “十年了,今年正是罗天大醮,到时该传你度了,”鹤平盘着降真木做成的珠子串,珠子发出均匀的清脆的摩擦声,“这么多年,再不济也该传了,功课不是都已经对付了个大概了吗。”
    “都听师傅的。”林初盛撇去滚水上的油脂浮沫,小声道。
    “授了箓,你就算是个正经道士了。”鹤平笑道。
    “是不是正经的道士无所谓,我只要是师傅的徒弟就好了。”她捞出降真木,倒去滚水,填上冷水放入茶叶,静待水开。
    这话是出自真心。
    鹤平待她很好,从不会因功课责罚她,甚至还会在她受罚的时候替她开脱,从没对她发过火,永远只是温柔地笑。
    起初林初盛以为鹤平收下她这个一无是处的徒弟是因为她道行颇浅,只能捡人家不要的,但没过多久,从旁人碎语那里林初盛得知,鹤平是清微最年轻的真人。
    这期间鹤平都没说话,直到冷水再次烧开,才浅浅地笑出声,她因为慵懒拖着尾音,嗓音清丽缱绻。
    “云深是个好孩子,我一直都知道。”
    听到鹤平的话,林初盛微不可闻地笑了。
    她将降真木碾碎,混进香料搓成细细的条,她因为这句话心里高兴得不行,但是问安的时间差不多了,林初盛起身与鹤平告别,将香拿去外面晾晒。
    “过一段时间罗天大醮传度,也有你一个?”
    一个有些尖锐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林初盛皱了皱眉,转过身去,院子外站着一个高出她一些的女孩。
    云止,是她的师姐,师从鹤平的师弟鹤清。
    云止原是商贾世家,家里快要没落时为了保她一个平安,捐了七年的香火钱把她送到了观里,因为林初盛刚上山时与她打了一架,她们这些年来总是不对付。
    此时她正眯着眼睛,看起来趾高气扬。
    “是。”林初盛头也不抬地答道,将香放在房檐下,师傅说今夜有小雨,于是她又把香往里推了推,在上面罩上一层纱。
    “我说你这德行,功课修得比我差远了,你能传度,都是青城山给师姑面子。”云止尖声尖气地说。
    “我当然是不如师姐了,就像鹤清师叔不如我师父,都是明摆着的事,师姐不必每日提醒云深。”
    林初盛牵起嘴角,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噎得云止讲不出话来,过了一会,云止一甩袖子,冷哼一声走了。
    入夜,果然下了雨,不知是不是有道观在此,鹿鸣山的雨水一向丰沛,淅沥的雨落在屋顶,又顺着房檐流下,白玉兰花在风里摇曳,时而簌簌地落下几从花,像是春天里飞散的雪花。
    空气潮湿,稍显凉意,四周寂静无声,只有几声虫鸣。